五哥卻不作聲,只是微微弓著身子,垂著雙手站立著。
父皇久病纏綿,一時暴怒早把精神耗完,干倚靠在太監(jiān)身上喘粗氣。
“父皇,該吃藥了,御醫(yī)說方子換了,我喂您。”
父皇想推開藥,竟然手只是舉起來又就垂下去,失了氣力。
五哥接過我手里的藥碗,輕輕推開了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我,“父皇,莫動怒,身子還是您自己的,天下還等著您來主持,吃藥吧。”
父皇索性把頭扭到一邊,五哥示意太監(jiān)下去。
“思嫣,把你的玉蘭花簪子拿下來。”
我把簪子取下來,給了五哥。五哥把簪子拿到父皇鼻子底下一晃,說:“此為獨山玉,可祛邪避諱,氣味更是芬芳,這玉蘭簪子里面的鵝黃花蕊更是一味好藥材,可凝神聚氣。”
說著輕輕一掰,花蕊掉進(jìn)藥里,本來普通的玉碗竟然發(fā)出了奇異的光彩。
“五哥!”我叫到,我把簪子取回來,嗅了嗅并無異常,父皇也是睜大了眼瞧著。
五哥拿起調(diào)羹喝了一口,又囑咐我再取一把玉勺過來,他親手喂父皇,那碗很有玉蘭的清香,父皇看了一眼我已經(jīng)戴好的簪子,又看了一眼五哥,把藥喝了下去。
深秋的天空,飄渺而陰郁,落葉乘風(fēng)過,帶著干枯而和腐爛的蒼涼,盤旋在帝都的上空。
皇城外的祭臺,寥寥幾個宮婢在忙碌。開墓,放棺,鎖墓,連簡單的祭奠儀式都不曾有。
八歲的宮玥站在墓前,面色蠟白,冷漠的有些異常。剛才被放進(jìn)皇陵的,是皇城中成千上萬個女人中的一個,他的母妃,一個以謀害未遂的罪名而賜死的人……
三尺白綾加身,他就那么看著母妃的臉一點一點的扭曲,變形,直到斷氣;他一直記得,母妃死不瞑目的樣子,絕望,不甘,死死地盯著他。
而他,無能為力。
“玥兒,即使不擇手段,你也要活著!”他想起母親臨死前對他說的,還有那無比堅定地表情。
“九皇子,時候不早了,請即刻回宮!”完事的宮婢開始催促,面色似乎比地獄使者還要陰冷,無情。
他跟著那群宮婢往回走,踏出皇陵時,他回身望瞭望,陰沉的天空下,那座富麗堂皇的陵墓,就如一座華麗的亂葬臺。只要是那座皇城的任何一件物品,死后都會被毫無條件的扔進(jìn)去,像隨手丟棄的垃圾……
城門外,一襲素衣的少年,似乎在等待什么,大概十一二歲的模樣,已經(jīng)出落得幾分俊朗。見遠(yuǎn)遠(yuǎn)駛來的馬車,眉宇稍稍舒展了些,似松了口氣。
“玥,你可還好?”少年見宮玥下了車,擔(dān)憂的問道,聲音輕柔,生怕驚了他。
“逸哥哥,玥兒沒事。”他輕微點頭,唇角微微蕩起笑意,蒼白的,浮現(xiàn)在稚嫩的容顏上,看起來有些怪異。
少年微微一愣,上前執(zhí)起他冰冷如霜的手。
兩個小身影漸漸被偌大的皇城吞噬。
此后,宮玥變得極為乖巧,聰明伶俐,頗得父皇的喜愛。所有人都有些奇怪,他母親的死,似乎對他沒有絲毫影響。有人怪異,也有人憎恨,有人嫉妒。
也是那一年,他再次見到令他恐懼的場景。華燈將息的御花園,銀白的月光傾灑流淌,如夢般光景。他流連那一朵朵初綻的曇花,直至更深露重。
亭臺邊的細(xì)微聲響,夾雜著蟲鳴聲,隨風(fēng)傳送,帶著一絲絲血腥。
劍上的血跡未干,黑影看著倒地的華服少年,滿目鮮紅。是三皇子,宮澈,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是太子,他們的哥哥,名正言順的未來皇位繼承人。
他差點叫出聲來,一雙手將他的嘴捂了起來,是垃逸寒,暗淡的月光下,對宮玥微微搖頭。
第二天,宮中內(nèi)外開始傳出,太子暴病身亡的消息。
豪華的葬禮,驚天動地的鼓樂聲,擾得人不得安寧。
“逸哥哥,有一天,你也會殺了我嗎?”他站在冰冷的宮墻邊,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些操辦喪事的人,三皇子也在,喪衣素服。和許多人一樣,表情悲痛,卻含著笑。
“不會的。”宮逸寒抓起他的手,安然笑了笑。少年的語氣,稚嫩,卻堅定真誠。
宮玥揚起小臉兒笑了,簡單的,帶著些憂傷。
三年后,同樣是那個,擁有著美麗月色的夜晚,曇花開的撩人。一把冰涼的長劍,貫穿了他身體,鮮血的流動,還能感知劍身的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