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另一方面,當時諸葛瞻率軍于綿竹大敗,成都留守主力軍隊已經(jīng)損失殆盡,所謂剩下的三萬大軍,是一群只有紙面意義的老弱病殘,怎能對抗鄧艾剛剛大勝的百戰(zhàn)雄師?
而姜維數(shù)萬人馬雖然星夜馳援,卻被鐘會十余萬大軍窮追不舍,就算等他及時趕到成都城下,迎戰(zhàn)合計二十萬的兩路魏軍,同樣兇多吉少。
蜀漢對南中一直是「賦出叟、濮耕牛、戰(zhàn)馬、金、銀、犀、革,充繼軍資,于是費用不乏」,掠奪其各種物資來維系統(tǒng)治和用兵的高壓政策,當其大半國土丟棄、自身權(quán)威喪失時,劉禪如想南逃至叛服不定的南中來反攻復(fù)土,只能說全無可行性;而投奔東吳亦不過同樣是寄人籬下為臣虜。
譙周代表益州本地大族的發(fā)言,更清晰表明他們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蜀漢政權(quán),一如半個世紀前放棄劉璋一樣。畢竟在魏晉九品中正制下當?shù)胤胶缽姷那熬,怎么也比既出錢出力,亦被荊州派士人等外來戶排擠打壓強得多。
是以,劉禪投降亦是迫于無奈,并非在情勢尚可挽回時就自毀國家。最可以批評他的,就是不能天子死社稷,以死殉國了?韶澤臼侨酥G,想想他父親劉備生平遭遇多少失敗挫辱,寄人籬下奔波流離,真要動輒抹脖子尋死,一開始就不會有蜀漢帝國了。
真要說到蜀漢滅亡的責任,放棄從魏延起沿用了幾十年的漢中防御部署,導(dǎo)致魏國大軍壓境的姜維,帶領(lǐng)留守精兵縱兵浪戰(zhàn)、全軍覆沒的諸葛瞻,其實一點都不比劉禪輕,僅僅是他們壯烈殉國了,成為了烈士,才在傳統(tǒng)史觀中獲得不被批判的豁免權(quán)。
其四、劉禪的最大歷史遺憾,早死數(shù)年,必是無可爭議千古明君。
對于劉禪,最大的遺憾,恰恰是沒有早死幾年,因此即位后前十年謹遵父教,“政由葛氏、祭則寡人”的自知之明;后三十年蕭規(guī)曹隨的治平政績;大都被歷史忽略了,僅留下屈膝降敵的膽怯懦弱,樂不思蜀的千秋笑柄。
不妨看看另外幾位著名君主,前秦世祖宣昭帝苻堅、南梁高祖武皇帝蕭衍、大唐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李隆基,經(jīng)歷了數(shù)十年堪稱千古明君的統(tǒng)治后,最后數(shù)年晚節(jié)不保,以至半生功覚n煽,聝历曙w系謀縟宋鎩?/p>
他們的共同點,皆是如果早死數(shù)年,歷史地位將高得無以復(fù)加。之前他們在位期間給國家留下的那些隱患,同樣也將被推卸給繼位者,并給后來論史者留下“若某某帝王不死,必將如何如何”的遐想。
當然,這并不是說劉禪即使避開了亡國之辱,便足以與苻堅蕭衍李隆基們曾經(jīng)的煌煌文治、烈烈武功相比。畢竟他只是個守成之君,并無如何了得的開疆拓土成就。
但若沒有了這個最大污點,就憑他是劉備和諸葛亮這兩位魅力滿值英雄人杰的雙重繼承者,“白帝托孤”這一歷史佳話的主角之一,也必然被愛屋及烏地獲得無數(shù)喜愛者,從而獲得高于自身成就的歷史評價。
晉朝官方給劉禪的謚號是“安樂思公”,后來永嘉之亂,匈奴人將劉禪那些子孫連同西晉皇室一起殺盡,卻自稱繼承了蜀漢法統(tǒng),給劉禪上了個“孝懷皇帝”的謚號。
謚法習慣中,無論“思”還是“懷”,大都是給被廢君主或亡國之君用的,當然本身無貶義、帶憐憫,對這類君主而言,已算不錯。
若劉禪能幸運到由蜀漢朝廷來擬他的謚號,就必然不是這兩個了。必須是兩漢諸帝不曾用過的,再參見張皇后“敬哀皇后”的謚號,似乎可以謚為“大漢孝敬皇帝”,亦不為過。
夙夜警戒曰敬,合善典法曰敬,合一州之士民,抗九州之強邦,敢與中原爭鼎立,哪怕上比兩漢諸帝,也算是中上水準的君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