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對于康有為一貫提倡的尊孔保教論,他由模糊的懷疑轉為明確的反對?涤袨榘芽鬃訉W說拔高到宗教的地位,梁啟超則認為孔子學說不是宗教?鬃訉W說講求倫理道德,治國安邦,是一種積極進取的學說,是入世,而不是出世?鬃颖救艘膊皇亲诮碳,對靈魂、鬼神采取一種懷疑乃至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梁啟超進一步認為,把孔子學說無限上綱,會對現(xiàn)實生活產生深遠的危害,最主要的是束縛國民思想。他認為保教之說是拿近世的新學新理來緣附孔子,這是愛孔子,而不是愛真理。
其次,對于康有為一向堅持的托古改制,梁啟超也漸漸視為陳詞濫調。托古改制學說是康有為在戊戌變法時期著力宣揚的理論,也是他呼吁君主立憲的理論基礎,梁啟超早年對這一學說曾津津樂道。到日本后,梁啟超拋棄了這種站不住腳的論斷,“啟超自三十歲以后,絕口不談偽經,亦不甚談改制,而其師康有為大倡設孔教會,定國教祀天配孔諸議,國中附和不乏,啟超不謂然,屢起而駁之”(《清代學術概論》)。
第三,對于康有為自視甚高的《大同書》,梁啟超也不以為然。梁啟超認為所謂烏托邦式的“大同”,實際上是西方的世界主義,是一種理想,可施于未來,而中國的現(xiàn)狀岌岌可危,講大同于事無補,不如提倡講現(xiàn)實的國家主義。梁啟超晚年曾說:“中國思想之痼疾,確在‘好依傍’與‘名實相淆’,若援思想,而必自謂出孔子;康有為之大同空前創(chuàng)獲,則思想終無獨立自由之望,啟超蓋于此三致意焉,然持論既與其師不合,康、梁學派遂分。”
從康有為和梁啟超兩人的性格和治學精神來看,兩人學術思想的分家是必然的。首先,康有為為人固執(zhí),他的學術體蠙n尚謂顯紓院蟛輝贛興囊祝?ldquo;有為常言:‘吾學三十已成,此后不復有進,亦不必有進’”。而梁啟超則不然,他善于學習,易于接受新思想,學問突飛猛進的梁啟超與墨守成規(guī)的康有為之間的差異,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明顯。其次,梁啟超長期跟隨康有為,對康有為為人為學的短處洞若觀火。梁啟超在批評其師的缺點時曾說:“有為以好博好異之故,往往不惜抹煞證據(jù)或曲解證據(jù),以犯科學家之大忌。”梁啟超到日本后新學得科學主義,大有青出于藍之勢,對他老師的武斷越來越不能容忍了。最后,梁啟超反對治學“好依傍”與“名實相混”,而康氏學說似乎二者均占。二人學術上的分歧越來越大,最終造成康梁學派的分家。
二、政治信仰的乖異
梁啟超在戊戌變法前后,秉承其師衣缽,在保持君主政體不變的大前提下,著力宣揚變革。到日本后,他接受了大量西方先進思想,促成了他學術思想的轉變,并帶動了他政見的改變。他創(chuàng)立新民說,大力提倡自由主義,認為自由是天下的公理,人生的要具。而康有為卻對自由二字深惡痛絕。梁啟超認為興民權是啟迪民智,祛除奴隸性的必要手段?涤袨檎J為當日之急務在于開民智,但與此同時又不能提倡興民權,否則會天下大亂。
二人最大的政見不同還在于救國之路是革.命還是改良上。康有為始終抱著他的公羊三世說不放,認為歷史必須沿著據(jù)亂、升平向太平世演進,相應的政體只能是君主專制、君主立憲和民主共和,不可“躐(liè)等”(不按次序)。而梁啟超則思想日益激進。1899年,康有為去美洲后,梁啟超與孫中山的關系日益密切,傾向革.命,醞釀兩派聯(lián)合。此事被康有為拆散后,梁啟超專心發(fā)動自立軍勤王起義。起義失敗后,受好友唐才常被殺的刺激,梁啟超又傾向革.命。同時梁啟超閱讀了資產階級思想家的大量著作,思想激蕩,盧梭的《民約論》對他影響尤大,認為是最適合醫(yī)療中國之病的良藥。他拋開了維新變法理論,轉而主張“破壞主義”、革.命排滿等激進思想。在給康有為的信中,明確提出應該搞“民族革.命”?涤袨橛煮@又怒,在公開的場合,他著文荒謬地把印度亡國的原因歸結到各省的自立上。在私下里,他給梁啟超寫了數(shù)以萬字的信函,一方面痛詆梁啟超,一方面繼續(xù)兜售他的革.命恐怖論。梁啟超表面上屈從于康有為的壓力,實際上仍堅持自己的主張,“惟言革事,則至今未改也。……問諸本心,能大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