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恍然過得飛快，沈白露下棋輸了，照例要負(fù)責(zé)二人的一日三餐。宋驚蟄吃得開心，他自己倒也不覺得辛苦。

　　沈白露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宋驚蟄就坐在院子里瞧著他忙碌的身影。也不必過去幫忙，那定是要被沈白露嫌棄的。只是偶爾忙的很了，沈白露才會叫他過去幫著切個菜或者添一把柴。

　　宋驚蟄細(xì)細(xì)思量了自己對沈白露的感情，只覺沈白露之于他，如兄，如父，如友，如師。

　　如——

　　還能如什么？

　　他下意識地就要脫口而出，卻又咬緊了齒關(guān)咽了回去。

　　不，不。宋驚蟄狠狠灌下一口酒，不敢再想。

　　醋

　　這幾日，沈白露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宋驚蟄再三詢問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清早，在他又失手打翻一個茶杯后，宋驚蟄終于忍不住了，非要跟著他一起去學(xué)堂。

　　“這樣下去，怕是走路都要撞到樹上、車上去。”宋驚蟄一板一眼，一本正經(jīng)。

　　沈白露一臉無奈。

　　事實上，這么多年下來，宋驚蟄固執(zhí)得驚人，凡是認(rèn)定的事，無論是耍賴還是撒嬌，總能找到讓沈白露妥協(xié)的辦法。不過這兩年也許是長大了，宋驚蟄沒有再像小時候那樣扯著沈白露的衣袖搖來搖去，而是皺著眉頭跟沈白露講起了大道理。

　　沈白露看著宋驚蟄故作老成的樣子，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由衷感嘆：真是可惜了一幅好面孔，傻乎乎的。

　　時下已經(jīng)開始流行起西方服飾，大街上一水兒的西服西褲，但沈白露依然鐘愛那一身半舊長衫。

　　他身材清減，身量適中，氣質(zhì)卻出眾，普通一件長衫穿在他身上就顯出不一樣的效果。尺寸拿捏得也好，梅花盤扣自腰間盤旋而上，堪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加上一副金絲眼鏡，更顯儒雅非常，頗有幾分氣度。

　　他教的正是十五六歲的孩子。正值年少輕狂的時候，有幾個女學(xué)生就在課上目錯不眨地盯著他瞧，下了課也變著法地圍著他轉(zhuǎn)。

　　沈白露倒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樣子，說話，點頭，微笑�？偸菧販貪櫇櫟�，像一場隨風(fēng)灑落的細(xì)雨，潤物無聲。

　　宋驚蟄在校園里逛了一會，在沈白露的教室外面停住了腳步。

　　他默默地站在窗外看沈白露講課，看他頭頂上不安跳動的發(fā)絲，看他衣服上銀線銹成的白玉蘭，看他指間夾著的半根粉筆，看他站在那方寸之地談笑風(fēng)生收放自如。

　　看著看著，就入了神。

　　從前在家，他給他傳道解惑時也是這樣好看。他的嘴角總是帶著點兒和煦的笑意，渾身映著陽光，似能將冰雪消融。

　　可他今日方知，與他同享那一點溫柔的，竟還有烏烏泱泱這許多人。

　　笑顏如花，眼里卻無他。

　　幾個眼尖的學(xué)生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頻頻往窗外看。

　　“快看，那個人好帥。”

　　“看到了，瞅著眼生，是新來的先生嗎？”

　　“是沈先生的朋友吧，一直盯著先生瞧呢。”

　　“沈先生已是這般好看，他的朋友竟也如此出眾。什么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回我可是信了。”

　　同伴紛紛贊同點頭。一個女生還要發(fā)表言論，突然聽見幾聲輕咳，聲音并不大，卻格外清晰。

　　沈白露用手指輕叩了幾下書桌，議論聲安靜下來，那幾個小聲低語的女學(xué)生頓時就紅了臉。

　　宋驚蟄卻不再看，轉(zhuǎn)身走開了。

　　沈白露頓了頓，微微轉(zhuǎn)了個身，朝窗外看了一眼，似是不經(jīng)意的一瞥之后，便又拿起手中的書卷，神態(tài)莫名。

　　桃花

　　這堂課直上到中午才休。這回那些個女學(xué)生倒沒有像往常一樣攔著他問東問西，下了學(xué)就三五成群地走了。沈白露走在最后面，一出門就東張西望地四下去找，果然看見宋驚蟄站在遠(yuǎn)處一座小亭里，雙眼含笑地正盯著他瞧。

　　沈白露愣了幾秒。

　　宋驚蟄今天穿的是一件純白色修身襯衣，下面是一條黑色西褲，顯得人格外修長，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與活力。平日里尚不如何覺得，今日這樣遠(yuǎn)遠(yuǎn)一望，倒是有說不出的俊逸風(fēng)采。

　　朱亭碧瓦，雕龍畫鳳，芝蘭玉樹，目若朗星。

　　許多年后，當(dāng)沈白露再想到宋驚蟄時，腦海里最先浮現(xiàn)的總是這一幕，仿佛那個少年一直藏在那一日醉人的春風(fēng)里，眉眼含笑，從未走遠(yuǎn)。

　　“怎么站這么遠(yuǎn)，也不叫我一聲，害我一頓好找。”沈白露走過去，拿書輕輕拍了拍宋驚蟄的腦袋，有些抱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