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如何?敗又如何?”
宋驚蟄狡黠一笑:“若是我贏了,小先生便允我一樣?xùn)|西。反之亦然。”
沈白露道:“你總要告訴我是什么東西罷?你若要一顆星子二兩云,我可弄不來。”
宋驚蟄神秘一笑:“小先生盡管放心,驚蟄要的,你一定有。況且什么清風(fēng)明月的,比驚蟄想要的可差遠了。”
沈白露見他賣關(guān)子,也不再追問,張口悠悠道:“若是你輸了,我也不要你的東西。不過——”他看著宋驚蟄,促狹一笑:“下個月的飯菜就交給你了。”
宋驚蟄后背微微一僵。
倒不是宋驚蟄不愿下廚房,而是他家小先生做飯的造詣實在是太高,兩下一比較,自己做的飯大概只稱得上是“能吃”罷。
宋驚蟄當(dāng)下也不再謙讓,捻起一粒黑子穩(wěn)穩(wěn)落在棋盤上。沈白露也捻了一子緊跟其后。一時間,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微風(fēng)拂過樹梢,蜂蝶流連環(huán)繞,寂靜的小院里一時只剩下棋子撞擊棋盤的聲音。
時間繞指過,兩人猶自不覺,回過神來棋盤上已落滿棋子,一眼望去,黑白交錯縱橫,竟是棋逢對手,難解難分。
宋驚蟄正要數(shù)子,沈白露卻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茶杯,茶水流了出來,打濕了沈白露的衣袖。宋驚蟄慌忙回房取了毛巾來給沈白露拭手,又摸了摸茶杯,只覺杯壁微涼才舒了口氣。不由皺眉看向沈白露:“還好是涼的,若是熱茶肯定要燙傷了。”語氣竟似嗔怪孩童一般。
沈白露卻不慌不忙地擦著手,微微一笑:“繼續(xù)吧。”
宋驚蟄這才想起來他那盤賭局,坐下來仔細數(shù)了一遍,粲然一笑:“小先生,是我贏了。”
沈白露嘴角也含著一絲笑意,點點頭:“嗯,你贏了。”
目光相遇,宋驚蟄心里一動,低頭看向那棋盤。沈白露卻似不經(jīng)意一揮衣袖,棋子霎時便亂了:“還愣著干什么?不是想要那把折扇嗎?就在書房,去拿罷。”
話一出,卻見宋驚蟄臉上神情變幻不定,看著沈白露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沈白露抬手彈了下他的額頭,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還不清楚?不過,這次你可算是白費功夫了,那把折扇,我本就打算給你的。”
宋驚蟄一時無語,只好佯笑著向書房走去。
只是一把普通的折扇,扇面上是一幅簡單的秋景圖。寥寥幾筆,秋意盎然。落款是三個端方小字,沈白露。
宋驚蟄把扇子收起,低低地嘆了口氣:“罷了,折扇便折扇罷。只是——”他扭頭看向窗外,“我想要的,他真的知道嗎?”那雙清亮的眼眸黯了下來,一時陰翳一時迷茫。
他拿著折扇回到院中,沈白露已經(jīng)支著頭睡著了。宋驚蟄又轉(zhuǎn)身回屋取了件衣服給他披上,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手邊是那半盞殘茶,宋驚蟄坐了半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微風(fēng)習(xí)習(xí),暗香浮動。
宋驚蟄苦笑一聲。
“原來茶香也能醉人呢。”
沈白露許是白天睡過了,晚間卻睡不著了。索性披衣起身踱著步子來到了隔壁,坐在床邊的竹椅上,借著月光望著宋驚蟄,若有所思。
沈白露想到白日里對弈的情形就暗自心驚。棋如人生,看的是人情世故,品的是人心冷暖。棋盤上,宋驚蟄排兵布陣,進退有度,但又殺伐果斷,不留一點余地。
宋驚蟄是他看著長大的,看似溫潤如璞玉,實則那玉一般的表皮下卻隱現(xiàn)一股戾氣。除了沈白露,他看誰都是淡淡的,如同草木一般。他待人不冷不熱,貌似容易親近,骨子里卻潛藏著與生俱來的倨傲與清冷。
晾是沈白露心冷如鐵,這些年下來,也被宋驚蟄硬生生捂熱了幾分。
可驚蟄呢?驚蟄又是如何想的呢?
沈白露揉了揉眉心,只覺心中一團亂麻。
他雇去北城的人約摸已經(jīng)在路上了,這件事很快就會有一個結(jié)果。若宋驚蟄真的是……那該如何是好?屆時又該何去何從?這些年的情分又該置于何地?
宋驚蟄睡得很熟,鴉羽似的眼睫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淡淡陰影。呼吸平穩(wěn)而綿長,在寂靜的夜里清晰可聞。
沈白露心中突地生出一股悔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