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袁殊被宣判為國民檔CC特務(wù)、軍統(tǒng)特務(wù),日本特務(wù)、漢奸,判處有期徒刑12年。他本應(yīng)在1967年刑滿釋放,但因為“文革”,又被關(guān)押了8年。
看過判決書,曾龍和曾虎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父親竟然是這樣一位貨真價實的反革.命分子。
傳閱一圈之后,坐在角落里的袁殊開了口:“這只是事情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是我所做的一切事都是接受了檔的指示才干的。”
大軍山農(nóng)場準假25天,袁殊和子女、親屬見面不過三四次,卻能準確道出每個人的性格和處事特點,這一點讓曾龍十分嘆服,“不愧為老牌特務(wù)”。
1978年夏天,曾虎去大軍山農(nóng)場探望袁殊,住了三天。曾虎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袁殊的工作是看菜園,住在平房里,房間里擺放著訂閱的報刊。他對曾虎說起,四人幫倒臺了,他相信有些問題可能會有新的說法。
曾虎說,對父親過去給國民檔做事覺得可以理解,但是給日本人做事,是漢奸,作為子女,也認為是不能原諒的。
沉默半晌后,袁殊說,自己曾這樣問監(jiān)管的李隊長:“你在解放軍當過兵,如果你的連長讓你沖鋒陷陣,你能違抗命令嗎?”
居無立足之處
1980年1月,袁殊第三次請假回京。
此時,他已身患半身不遂,治療后病情有所緩解。在1月3日的日記中,他寫到:“長壽對于無所事事的人來說,卻是‘老而不死是為賊’了!”
前兩次回京,袁殊都向組織提出了要求重新審查的申訴,均無果,這次他抱著不把問題搞個水落石出就不回去的決心,打算破釜沉舟。
袁殊陸續(xù)見到了一些20多年前的舊相識,給夏衍、李一氓、熊向暉等當年隱秘戰(zhàn)線的老戰(zhàn)友都寫了求援信。
袁殊這次回京前,沒有通知子女。曾龍只好臨時把他安置在自己位于永安里的一處8平米的小空屋中。
當時正值寒冬。袁殊在秦城監(jiān)獄里患了腦血栓,手腳不太靈便,常常費了很大力氣也生不好爐子。曾龍每次去看他,他幾乎都躺在床上咳喘不止。他幾次在日記中感慨,自己居無立足之處,“天下之大,而我似乎將近流落街頭”。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眼前的這本日記本,黑色皮面,上有一紅一白兩朵雛菊,里面是深藍色的鋼筆字,字跡清晰,日期從未間斷,每日之間空一行,日期被加深加粗,一目了然。
一天,袁殊把鑰匙鎖在了房里。他在日記中寫道:“這個情景,正為現(xiàn)在的政治處境:門鎖緊了,鑰匙鎖在房內(nèi),人則鎖在房外,進出不得!”
1980年2月24日,時任中調(diào)部老干部局局長郭達凱給袁殊送來了300元錢作為醫(yī)藥費,并和他談了近一小時。他得知,自己寫的材料已正式轉(zhuǎn)交組織,在中調(diào)部落實政策辦公室備了案。他當面提了要求:“在國內(nèi)我已經(jīng)成為了一塊廢料,不如放我出去活動。”
曾龍注意到,此后的兩個星期,父親情緒很興奮。他知道,父親是想繼續(xù)干老本行。
2月29日,袁殊寄出寫給中調(diào)部部長羅青長的信,請求解決自己的問題。9月28日,他收到最高人民法院的來信,要求他對某些情況再做補充說明。
在等待處理結(jié)果的日子里,袁殊靠讀書、看報、抄寫、聽廣播打發(fā)時間。有時一個人逛公園,去美術(shù)館看展,看電影,在街邊買花和糕點小吃。他會把每一筆開銷都詳盡記下。在日記中,他嘆息:“一天就為了忙于吃!”
五重間諜
1980年7月,在與袁殊和關(guān)露都熟識的梅益介紹下,袁殊借住進了同為潘漢年案涉案人員、也剛出獄不久的關(guān)露在香山東宮二號的房子。
在這里,袁殊三女兒曾曜的丈夫、在長春光學(xué)與精密機械學(xué)院工作的趙如寶第一次見到了袁殊。他對袁殊十分好奇,覺得自己這位大名鼎鼎的老丈人完全不像搞特工的,倒更像一位大學(xué)教授,有文人氣質(zhì)。
1981年8月,關(guān)露要收回房子,袁殊租住進香山南營。機關(guān)落實政策辦預(yù)付了一年的房租。
袁殊經(jīng)常一個人在家守著一臺小黑白電視機。那時,電視連續(xù)劇《敵營十八年》正在熱播,他不屑地對曾龍說:“白區(qū)地下工作要是照這個搞法,半天都混不下去。”
袁殊曾對曾龍說,自己是“榜上有名”的人。1946年,他被戴笠任命為國民檔軍統(tǒng)直屬第三站站長,中將軍銜。他沒有理睬,進入了解放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