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再將其中之秘,盡數(shù)說與你知;在你身后提點那些看不清晰的,陰鋒暗箭;為你照亮那些暗處從生的,險路崎嶇。
尚且幼小的男孩點了點頭,復又站直了身軀——恰若寒風拂松而不折。
“明白了,弟不知如何言表,唯有以‘謝’之一字。”
男童那如冰似雪的玲瓏眼神中,居然仿佛燃起了叢叢星火,恰與其盞中燭光,相輝相映。
“兄長,此去跋涉,一切小心——阿亮會替兄長照顧叔父,照顧姐姐們,照顧阿均——”
男孩的話尚未說完,他卻先拍了拍,那尚有些單薄的肩頭。
“比起這些,最要緊的,是阿亮你——你要先照顧好‘你自己’。”
溫潤如他,此刻卻毫不猶豫截斷了弟弟的話語——顯然,這說得才是他心頭第一憂慮的事情。
“為兄毫不懷疑,你能把一切都料理妥當;但人若能將外事,料理得無懈可擊,卻往往無暇顧及,己身內事——你千萬莫要操壞了心,更莫要傷壞了身,清楚了沒有??”
“唔…….”
看見弟弟眼神略有閃爍,言辭也不直接下定,他索性也一不做二不休;雖然身上痛楚依舊,但他勉力爬起身來,直接就往屋外走。
“誒,兄長。!”
到底還是個小孩兒家,一見長兄如此,怎不會以為他在動氣;他步已入小園,身已立于穹下;一回眸,恰見那純稚幼童,提燈照夜,目光如雪。
“嗯。”
他回過身來。
“方才兄長說的,你聽明白了沒有?”
“——兄長,你莫不是擔心,弟會在你跟前說一套,背后再來另一套?”
他以為自己的激將法成了,可他那智計無雙的弟弟,又怎會不知他的苦心。
“兄長,你要是不信,阿亮就和你…….拉勾?”
稚嫩的男童居然先伸出一只空著的手,手指輕曲,等候著他的勾拉。
“說到拉勾啊……想來,還是兄長過去哄弟用過的呢?”
現(xiàn)下輪到弟請兄長,總不能不答應了吧?
他當然不會如此不識趣,自然湊近前去,蹲下身,伸出手——你之一勾搭我之一勾,恰似弟之心,緊系兄之心。
若當來日,身在千里之遙,心念咫尺之間;愿兩心始終相信,彼此無有相欺。
作證此刻者,唯寒園夜色,天上繁星。
他勾著弟弟的指頭,弟弟也勾著他的指頭,彼此居然都久久不愿松開。
但終究,還是會有松開的時刻。
“如此一來,兄長,你總該信了吧?”
按說確實是應該信了——可他卻不知何故,隱隱覺得哪兒不安。
“但畢竟我還是看不見你啊…….”他有些自言自語般的輕言道,“再說了,你這么聰明,就是在我跟前,我只怕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偷偷摸摸又放任了心意——”
“怎會呢,兄長去后,阿亮會多多致書兄長,所謂‘見字如面’也,”稚嫩的男童倒是說得沉靜,“萬一阿亮不小心違了兄長的囑咐,嗯——”
男孩忽然仰起頭,望蒼穹之上,星點萬千——他亦望向長空,卻見銀漢之中,光點無窮。
“娘親還在的時候說過,天上每一顆星子,是一個人的印證,”尚且年幼的男童,眸中已然透著如水般的寧和,“若有一日,弟不小心違背了兄長的囑托——就讓天上星棱,再和兄長重拉一勾,好不好?”
“你呀,真是能說話……”
拿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為托,豈不就等于表明了必定做到?
這回他總算可以安心了。安心辭別這夜中寒園,安心從親人身邊,離去。
……..
數(shù)千般風雨若云煙,數(shù)十載經年成晃然。
相辭數(shù)年后,終久見君容;再相見時,果然如他所料,他的弟弟長成了豐神俊朗的青年人,赤壁一役,若無他弟弟舌戰(zhàn)群儒,終究難拒奸雄于天塹;入兩川、定西蜀,白帝托孤,重整季漢,他弟弟以一人之力,架起了一個風雨中欲傾的國度,保得一方百姓,安居樂業(yè)——如此功績,千載誰堪伯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