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掘起,在村民們看來,純粹屬于運氣。
碰巧他收了一個能帶給他好運的干女兒,這個干女兒的父親剛好是一位承包工程的大老板,叔叔剛好順理成章的攀龍附鳳、平步青云。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村里稍有文化的人如此說。
好像叔叔掙錢只是從水里撈起來那么容易。
仿佛他就是一個童話故事的主角,當他漫不經(jīng)心地卷好一支焊煙,鄭重其事地拿出一個古樸雅致的打火匣,小心翼翼地擦拭三下后,他的三個狗仆就會出現(xiàn),給他拿來任何他所想要的東西。
這想法未免太美好、太天真、太愚蠢。
直到十年后,叔叔拖著疲憊虛弱的身體回到了家鄉(xiāng)。
當人們看到躺在擔架上有氣無力的的叔叔那憔悴枯黃的面容后,當人們看到擔架旁一個半米高的紙簍里一團一團堆得冒尖染滿暗紅色血跡的廢紙后,才對叔叔聲名狼藉的看法有了一點改變,才對叔叔神秘又高大上的事業(yè)有了大致的了解。
原來,當年叔叔坐著楊津民的摩托車,穿過一望無際的玉米地,來到了隔壁的一個小鎮(zhèn)后,便從該鎮(zhèn)轉(zhuǎn)乘汽車去了山西的一個窮鄉(xiāng)僻壤,又轉(zhuǎn)了幾趟車,最后乘坐拖拉機來到了一處幾乎荒無人煙的大山里。
遠處傳來不知名的機器的轟鳴聲,山坡上錯落著幾間簡陋的鐵皮房屋,鋪滿沙石的盤山公路上,不時有裝滿了亮晶晶的煤塊的車輛經(jīng)過。
叔叔這才意識到,他此時已經(jīng)身處一個巨大的煤礦場,楊津民所謂的浩大工程便是下井采煤。
叔叔立在山頂,面向群山,群山環(huán)抱,綿延千里,潔白的濃霧在叔叔腳下纏綿起伏,猶如置身仙境,他在心里暗暗下了一個悲壯豪邁的決定:這次出來,如果帶不回去錢,就把自己的骨灰盒帶回去吧。
“真的,”我父親后來對我說,“你叔叔當年幾乎已經(jīng)被逼上了絕路,他對我說,自己出村時就一個想法,如果發(fā)不了財就沒想過要活著回來。”
一想到在遙遠的家鄉(xiāng),還在忍受著貧窮的壓迫和折磨的妻子兒女,叔叔就禁不住仰天大呼:“老婆,孩子們,我最最深愛的人,請你們相信我,我梁興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讓你們例上好日子……”
這時,濃霧漸漸散去,萬道霞光正從厚厚的云層里穿過,照射在叔叔因悲痛而扭曲的臉上,強烈的光芒刺得他的眼睛生澀難受,竟不覺流出了眼淚。
群山,霞光,迷霧,山林深處不時傳來優(yōu)美悅耳的鳥鳴,這是多么富有詩情畫意的景象。
叔叔在山頂從霧罩的清晨一直呆到鳥兒歸巢的傍晚。
他知道,過了今天以后,自己每天就要面對著漆黑幽暗的深井。
在這種每天都在拿性命去賭博的地方,如此美麗的風景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回到那幾棟簡易的鐵皮房屋后,叔叔開始了短暫的安全知識的培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