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尼婭走到裁縫鋪門口,發(fā)覺海倫娜沒有跟過來,回過頭一看,她躊躇不決地站在馬路對面,在自己胸前畫著“十”字,就像一個闖了大禍不敢見家長的小學生一樣。塔尼婭向她招手示意讓她過來,可她還是一步都沒敢往前邁。塔尼婭苦笑著搖了搖頭,走了過去。
“要是爸爸不吸那煙斗,而是把它緊緊地攥在手里,那可不是好兆頭。”塔尼婭用微笑寬慰海倫娜,“不過你別擔心,你什么都不用說,我來替你解圍,進去吧。”
海倫娜跟在嫂子身后來到裁縫鋪門口,里面靜悄悄的,沒有縫紉機、熨斗的聲音,一股嗆人的煙味兒撲面而來,“是爸爸在吸煙斗,看來沒有生意,真糟糕,要是有活兒干,我給爸爸媽媽搭把手,他們就沒工夫責備我了。”
塔尼婭湊到她耳邊,小聲對她說:“你不用緊張,他們要是發(fā)脾氣,你就哭鼻子,哪怕裝裝樣子也可以,明白嗎?”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裁縫鋪。
“哦!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母親站起身來,繞過柜臺迎了上來。
父親坐在柜臺后面,只是抬起頭掃了海倫娜一眼,然后不聲不響地接著吸他的煙斗。
叔叔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海倫娜。
“哦,媽媽,對不起,我……”海倫娜低著頭,不敢正視母親的眼睛。
“你一整宿都和那個年輕人在一起,對不對?”母親問。
海倫娜沒敢回答,
“你怎么能這樣?太不象話了!”海倫娜從母親的語氣里聽得出她很生氣。
“我今天早上到了波尼亞科夫斯基親王殿下的宅邸,”塔尼婭趕忙插嘴,“不出所料,兩個人都在,可是讓我沒有料到的是,當女管家把我?guī)У今T·赫爾維格先生的房間時,發(fā)現(xiàn)桌子上正擺著一盤棋,殺得難解難分,可是這兩位象棋世界冠軍,兩個棋癮中毒的家伙,一邊一個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我還聽見棋王先生嘴里還冒出一句‘將!’您沒看到他們倆當時的樣子,簡直太可笑了!”塔尼婭說著笑了起來,可是,當她發(fā)現(xiàn)在場只有她自己被她這個為海倫娜解圍而編造出來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而其他人誰都沒有笑時,只好停止了笑聲。
“過來!”父親忽然招呼海倫娜。
海倫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父親和叔叔的身邊。
“坐下!”
海倫娜在叔叔身旁的椅子上慢慢地坐下。
“你變了,得了個世界冠軍,你就忘乎所以了!作為一個女孩子,應(yīng)該懂得自重,難道我沒有教育過你嗎?”父親說著,“呼”地一下站了起來,叔叔趕忙站起來,使勁把他按在椅子上。
“你不要認為你奪取了棋后你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女人了,你就是做了威廉二世的王妃,也還是我亞伯拉罕·奧本海默的女兒!你懂不懂?”父親氣得胡子亂顫,手中的煙斗在不停地顫抖。
叔叔沖著父親擺了擺手,“我來和她談,威廉二世二十年前就流亡到荷蘭去了。”
父親不再說話了,大口大口地吸著煙斗。
“我們都知道你非常愛他,一時下不了決心和他分手,對不對?”叔叔問。
“是的。”海倫娜嘴唇微微地顫抖著,聲音比她平時習慣的還要低,幾乎是從她的牙縫里擠出來的,她把雙手交叉放在腿上,不停地搓著手指。
“盡管他都當著我們?nèi)胰诵牧,可你爸爸媽媽還是不能把他們的寶貝女兒放心地交給他,我想長輩們的苦衷,你不會不理解。我們對這個日耳曼貴族的公子沒有任何偏見,相反,我覺得這是個品格高尚、心地善良的好青年,他對你所做的一切完全可以說明這一點,我想他給我們留下的印象和在你心目當中的形象是完全一致的,我們都相信你的眼光。如果他是來自英國、法國,或者某個中立國,你爸爸媽媽一定會尊重你的選擇,就算有人取笑我們,說我們攀高枝我們也認了,可他恰恰是來自德意志第三帝國,現(xiàn)在納粹迫害猶太人的行為就像一群瘋狗一樣喪心病狂,一千多座猶太教堂被燒毀,成千上萬猶太人被抓進集中營,你在德國比賽期間,這種事你不是也親眼目睹過不少嗎?”
海倫娜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