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本家每家都給悅悅送來了一百元,表示祝賀,贊助悅悅,豐民都感激不盡地收了。社平也送來了一千元,說,可可當初上大學時,你也雪中送炭一樣贊助了,大學四年沒有少給周轉錢。豐民說,謝謝,算是借你的,回頭周轉開了,就還你。社平說,不急,不急。豐民心里便想起了可可,有不忍問出口。社平說,我走了。出門時,豐民拉住社平的胳膊說,不要急,我問你個事,可可還好吧?社平說,在深圳呢,好著呢,經(jīng)常通電話。送走社平,豐民心里還是不安,他想知道可可的婚姻大事,可是社平?jīng)]有說,他也不好再問。他聽人說,可可在深圳干得很好,工資很高,就是還是單身,總說是忙事業(yè),個人事情顧不上,也不著急。
衛(wèi)軍來找豐民,拿出了三千元,說,悅悅真是讓人高興,現(xiàn)在學費挺貴的,這點錢給你幫點緊,啥時候還都行。還不等豐民說話,悅悅的爺爺說話了,說,怎么敢用你的錢?誰的錢都可以借,就是不能借你的,讓紅霞知道了,和你鬧,我們擔不起,也不想擔。錢我們準備夠了,要不要給你看看。說著悅悅的爺爺就返身進了離間,再出來,手里拿著一沓子錢,說,足夠了,學費一萬元,這都兩萬了。衛(wèi)軍眼神征求意見似的看著豐民,豐民笑著說,錢真夠了,不用了,你回吧。
農(nóng)村人沒有收益,豐民之所以有點存款,是因為他一直存著每月國家發(fā)給自己的傷殘補貼,能不花就不花,小時候用這錢給悅悅買糖吃,買玩具,買新衣服,后來父母親看病、翻修房子、母親過世下葬花了些錢,卻從沒有花這錢給自己買過啥。
后來有一天,衛(wèi)軍截住在河堤上散步的悅悅說,你考上那么好的大學,真為你高興,這五千元錢給你,你看需要啥就買啥。悅悅臉色很平靜,說,我什么也不需要,我什么都有,你不知道我爸爸最疼我嗎?他從來沒讓我缺過東西,我需要什么他割肉賣血都給我買的,我為什么要用你的錢,你是誰?
豐民知道了這事,就對悅悅說,讓爸爸再抱抱你,你大了,好幾年爸爸都沒抱過你了,以后就成大姑娘了,就不讓爸爸抱了。悅悅乖順地貼近爸爸的懷里,腦袋抵著爸爸的腦袋,說,爸爸,女兒一輩子讓你抱的。豐民便哭了。爺爺說,悅悅,爺爺也想抱抱你。悅悅笑笑地說,不讓你抱!但已經(jīng)走過去抱著爺爺,嘬起嘴巴在爺爺?shù)哪樕嫌H起來。
紅霞知道了這事,就被瘋了一樣的衛(wèi)軍打得住醫(yī)院了,因為她又和衛(wèi)軍鬧。
八
日子過得飛快,到悅悅大二這年,豐民積攢的錢就很快花完了,因為除了高昂的學費,每月都要給悅悅遞生活費,物價漲得厲害。沒有錢,但女兒每天都要吃飯,不能餓肚子,怎么辦?豐民也就跟人到省城西安打工,就是悅悅學校所在的城市?墒撬僖恢皇,加之是農(nóng)村人,不到五十歲看著像有五十歲,沒有文憑,適合他干的事基本沒有。十多天后,急得毫無辦法時,還是一個一起出來的村里人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租賃個架子車,走街串巷收破爛。
進入這行,才知道這行有許多行行道道,架子車不能自已購置,必須從這里一個私人廢品收購站的老板那里租賃,每月支付50元租賃費,除此之外每月還要支付200元的管理費,只能在劃定的片區(qū)內轉悠收購,不能去別的片區(qū),收的破爛也只能賣給這邊的老板,好在這邊的老板收購價格還算公道。若是要蝗蟲吃過界,就得給那邊支付管理費,但是你愿意支付,那邊收破爛的不答應,這邊的老板也不允許。
收破爛還行,賺的錢對豐民來說是挺多的,可以寬松地夠支付悅悅每月的生活費,但自己還要吃飯,也就所剩無幾,自己就吃得湊活,覺得外面十元一碗的面就是香,可他一個月吃不了一兩回,大多都是用個蜂窩煤爐子自己煮面條吃。豐民每次去給悅悅送錢都要把發(fā)理了,胡子刮干凈,穿上一身干凈的衣服才從南郊去悅悅在西安東郊的學校。悅悅接過錢,說,一千元就夠了,八百都夠的,不用每月給我一千二三。豐民說,給你,你就都拿上,爸爸現(xiàn)在在西安打工呢,能掙下錢,不要苦了自己,需要啥就買啥,別讓同學瞧不起你。悅悅說,爸爸,你一個手,打工能干什么工作啊?豐民說,這你不要管,我一個手可以干很多事的。你記得的,在農(nóng)村,爸爸一個手照樣拉車子、挑擔子,很多活路能干的。悅悅說,那我什么時候去你打工的地方看看,你告訴我你在什么地方。豐民說,看啥呢?爸爸大人還需要你看?不用看,你安心好好學習就是。悅悅說,你不要累著自己,干活悠著點,自己身體重要。豐民說,好,爸爸會注意的,我女兒會心疼爸爸了。說著不知怎么就留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