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我想要 我和小姨的故事
葉笙躺在床上,眼空洞無神地睜著。黃梅天,潮暗的房間有樟腦丸的氣味流竄,粗布蚊帳用綁著紅絨線的銅掛勾掛起來。
枝枝趴在床沿上,湛青色布鞋尖上用彩線繡了兩朵花,像從正踩著的土里長出來的。
枝枝說黑,拉了電燈繩,反把葉笙的臉襯成蠟黃色。葉笙的嘴唇也微微抖嗦。
“小姨,你的眼淚全掉進(jìn)耳朵里去了。”
葉笙伸出手摸枝枝的臉,“枝枝出去玩,小姨睡一睡。”
“不行呢!外婆叫枝枝陪著小姨,外婆說怕小姨死了。”
葉笙的眼淚更洶涌了。
枝枝很害怕小姨的耳朵眼被淹了,那樣便真的會死了吧?忙用攥在手上的小手帕幫葉笙擦眼淚。
“小姨,什么是死,死了是什么樣?”
“死了就變成煙飄到天上去。”
枝枝忘了外婆的囑咐,一溜煙跑出房,大約出去望天了。
午飯前。
媽已經(jīng)忙了一大早起,割韭菜,攤蛋皮,和面搟皮包餃子,買黃紙,折紙元寶……今天是死去爸的忌日。
葉笙也忙,忙著多掙些錢。她帶著枝枝去馬鐵廠淘了一上午廢鐵,給枝枝買了五分錢的圓圈糖。姐費(fèi)盡辛苦躲出去生的二胎腦癱,換著大城市忙求醫(yī),枝枝便送回娘家給葉笙幫著帶。
枝枝能唱會跳,嗓子百靈鳥一樣動聽,又明事禮,懂看山水。葉笙極疼她,出去干活兒一起背在身邊,偶爾累了停下來逗她,“枝枝,學(xué)老牛叫給小姨聽好不好?”枝枝便歡笑著“哞”兩聲;“羊呢,小羊?”枝枝就“咩”。
葉笙笑出淚來。替枝枝心酸。
葉笙帶著枝枝從馬鐵廠回來,給枝枝換上繡了花的新布鞋,重捆好散落的辮子,洗干凈手臉,坐到梨樹下幫媽折紙元寶。
“日腳過得快啊,又到一年燒黃紙。”媽坐在矮凳上絮叨,長長的圍裙鋪到膝蓋,媽的聲音細(xì)細(xì)地綿軟,像秋天飄在風(fēng)里的蘆葦,往人心上掃。
葉笙以為媽要開始淌眼淚,媽轉(zhuǎn)了話頭:“錢家老太早上來過,說正巧路過。那是來催著早點(diǎn)定下日子呢。”
葉笙折元寶的手緩下來,日子一定就再沒回轉(zhuǎn)余地了吧?想起那個眼睛像銅鈴,一瞪起來眼珠快要跑出來的錢家老三……
如果那年硬起心腸跟著吳昌明一起去了崇明島多好!
也是媽攔著,不讓。遠(yuǎn),苦,不舍得。“你爸死了十幾年,我把你們姐倆也拉扯大了,哪肯送你去那老遠(yuǎn)的島上……”
但是媽要送她進(jìn)錢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