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娃用碗給他喂水,他無力張嘴,吃力地抬手推開那只碗,水沿著唇流到脖頸,簇簇地打濕了胸前的衣服。
“達娃,你喂吧,我去外面坐著。”
張笛不忍再看,走出瓦房將空間留給他們倆,他自己坐在瓦房外的臺階上看山。
達娃抱著郁堯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胸前濕漉漉的衣服上,淚水滂沱而下,“你傻!他們打你,你為什么不跑啊!如果我沒有路過呢?你萬一被他們打死了怎么辦?”
郁堯撇過頭去,又斷斷續(xù)續(xù)說了幾個詞:“為什么救我……不想活……骨氣……”
達娃忽然放開他。
“郁堯,你怎么就不懂呢?”達娃瞪著一雙失望的大眼睛看著他,“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活著還有好歹。”
“我知道你覺得活著沒意思。親人沒了,爸爸死了,弟弟還不知道情況怎么樣,在鄉(xiāng)下呆著,我知道你難受。我知道你想回城。”
郁堯怔怔地看著她。
“可是人不都是這么活著的嗎?你待在這一天,你就得在這活著;钪庞信晤^,活著才能指望總有一天能回城見你弟弟。”
“而且,你不是跟我說,還要復原翠鳥那副畫嗎?”
“你還沒見到你弟弟,還沒畫出翠鳥,你就舍得死?”
她的大眼睛里藏著霧蒙蒙的一場雨,藏不住任何情緒。
“活著吧,郁堯。”
達娃將碗遞到郁堯唇邊,這一次,他湊到碗邊大口大口地喝起水來。
張笛靜靜地聽著房里的對話,心里不是不震動的。他沒有想到郁堯已經(jīng)對生活心灰意冷,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達娃。他以為她只是個農(nóng)村里的平庸小姑娘,沒想到她心里原來藏著這么剔透而包容的慧智。
爺爺張二黑去鄰村走動,幾天不回來。達娃和張笛便將郁堯拖回張二黑家暫住幾天。
第三天,夜晚點了燈,郁堯睡了,達娃坐在燈下,用濕毛巾小心地去擦她從瓦房邊撿回來的那副畫。沒想到濕毛巾稍一擦拭,畫上的顏色頓時糊開,成了臟色的一大塊。
達娃驚呼一聲。
“怎么會這樣?”
“就是這樣的。”
身后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淡淡的聲音,帶著一點朦朧的笑意。
達娃回頭一看,郁堯不知何時起的床,他披著一件厚大衣,在燈光下顯得清俊無比,正靜靜立在她身后。
達娃像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雙手交握在身前,站起來,怯怯地。
“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知道。”郁堯勾了勾唇。“這是油畫,不能用濕毛巾擦的。不過沒關系,只是一幅畫而已。”
“好歹是你費盡心血畫的……”
“可是都沒有你重要。”郁堯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打斷了她的話。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明確地表達出對達娃的愛意。達娃的眼睛里迸發(fā)出耀眼的光亮,像黑夜里的星子。
昏黃的燈光下,屋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達娃不禁踮起腳去親吻他的嘴唇。她不得章法,唇只會在他的唇上青澀地碰撞,郁堯只愣了一下,便反客為主地摟住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兩個人的體溫火熱地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意亂情迷。達娃的嘴唇已經(jīng)落到他的下巴上,郁堯放開她的腰,想要推開她一點。
“不行,達娃……我不能……”
達娃伸手去解他衣領上的扣子。她的手在顫抖,臉龐酡紅,氣都喘不均勻。
“沒關系。是我,是我愿意的。”
“不行……”
“我不會后悔的。”
郁堯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打橫抱起她,屋里的燈光熄滅了,陷入黑暗當中。
【六】
屋里的燈再次亮起來。
達娃倚在郁堯的胸口,聽著他砰砰的心跳聲。麻花辮散了,烏黑的發(fā)絲,滑不溜手,散亂地鋪陳在他的胸前。
“對不起。”她突然說。聲音細弱,有種剛醒來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