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霸故意繼續(xù)挑逗她：“你今夜要是從了我，我明日朝也不上了。”

　　陳曉芳哪里聽過這些話，慌道：“你，你在說什么呢？”

　　獄霸道：“你不知道？那前夜……”

　　獄霸一句話沒說全，就被陳曉芳急忙捂住了嘴。獄霸哈哈一笑，目光轉(zhuǎn)而溫存，也不逗弄她了，溫聲問：“身體……沒有什么不適吧？”

　　陳曉芳低著頭說：“我已經(jīng)同青溪說了，青溪說，暫時無大礙。”

　　獄霸吻了吻她的額頭：“那你好好休息。”為了不打攪她休息，獄霸到殿中稍遠(yuǎn)處去批奏章了。

　　不多時日便是春日里風(fēng)和日麗，獄霸攜陳曉芳到水榭中賞花，陳曉芳為獄霸吹了一段簫。曲畢，陳曉芳放下簫，笑道：“許久未練，不如以前好了。”

　　獄霸說：“傳聞長樂公主有四絕藝：簫、畫、書、舞。”

　　陳曉芳道：“咳，不過會點皮毛，傳言盡是夸大其詞。”

　　獄霸盯著她看：“是嗎？但你十七歲時為楚王祝壽獻(xiàn)舞，一舞而天下驚。我一直很想看你的舞姿。”

　　陳曉芳低下頭：“咳。”

　　獄霸看向她的雙腿，他知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看到她跳舞了，因為在他看見她的第一眼，她就在他的面前摔斷了雙腿和雙手。獄霸又感受到了濃烈的悔恨，他又意識到了自己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時光，他本可以悠然地看她為他翩躚起舞，看她揮毫潑墨，書寫山河�？涩F(xiàn)在，這一切都成為幻影。他把她的生命折斷了，也把自己的夢掐滅了。他痛恨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沒能看清楚國的珍寶是什么，他志滿得意地奪取了楚國的國土，卻痛失了他一生唯一的摯愛�，F(xiàn)在看來，那個貧弱的國家又算得了什么呢？連她的一個微笑也比不了。如果可以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jī)會，他愿意用千個百個楚國去換取她的平安。

　　獄霸突兀地問：“你恨我嗎？”

　　陳曉芳道：“誒？恨？唉，有什么可恨的呢？”

　　“我滅了楚國，使你的一家由王族成為俘虜，還使你墜城，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陳曉芳低頭思忱了片刻，緩緩地說：“夫子說，國非君所有，君王只是歷家的管理者，如果管理不好，就是君王的失職，如果有另一個更好的管理者來取代，未嘗不可。雖然子女議論父母不合孝道，但我的父王確實不是個合格的君王，他甚至是昏庸的，他對治國之道毫不關(guān)心，只顧自己的生活快樂，而對百姓的苦難置之不理。我看到楚國的百姓在受苦，但我又沒辦法使我的父王擔(dān)負(fù)起他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所以我一直很焦慮。我的家族，無能的君主已經(jīng)不是第一個了，楚國的百姓受苦也很久了，所以這個無能的王族被取代也怨不了誰，死亡和羞辱是對我們失職的懲罰，本就不該抱怨的，況且你還沒有那么做。而你是個比我的父王好得多的君主，從楚國來的人們都告訴我，楚國的人民現(xiàn)在過得很好，甚至對你感恩戴德，一點也不懷念他們舊日的君主。那樣就很好，天下是百姓的，不是這幾個君主、王族的，只要百姓過得好就是好的，是誰統(tǒng)治，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夠統(tǒng)治得好。所以，我要謝謝你，替楚國的百姓謝謝你，又怎么會怪你呢？”

　　獄霸遲疑地道：“那你……”

　　陳曉芳看了看自己，笑了笑：“你知道我當(dāng)初為什么那么做嗎？一是痛心，痛心于父王和整個楚王宮，痛心于他們多年來的昏庸飲樂以及最后時刻的怯懦無能，二是擔(dān)憂，擔(dān)憂來自于你殘暴的名聲，以及楚國百姓又要遭受更大的災(zāi)難。悲憤交加之下，我無路可走，我也自責(zé)于自己，身為王族，又師出有門，卻不能為楚國做點什么，我愧對于自己的出身，愧對于師門，愧對于百姓。在當(dāng)時的情況，我覺得我只能以死謝罪。”

　　獄霸的聲音都顫抖了：“你、你有什么罪？”這樣一個清白的人，為什么也會覺得自己有罪孽？

　　陳曉芳抬頭看了看前面的天空，聲音淡然：“不能心安理得，或許就是我的罪吧。”

　　獄霸長久地沉默了。

　　在治國理政上兩人仍然常常意見相左，獄霸過于果斷剛強(qiáng)，不免時時失于暴烈，嚴(yán)刑峻法，威嚴(yán)有加，而恩惠不足。而陳曉芳則向來把人想得太好，總愿意再給人悔改的機(jī)會，獄霸認(rèn)為這在政治上是致命的。盡管獄霸并不認(rèn)同陳曉芳政治上的天真，甚至多次為此動怒，但獄霸還是愿意在做決斷之前聆聽陳曉芳的意見，他知道治國恩威并施的道理，他也知道要愛民親民，只是有些事情他自己卻做不來，他自幼年起就經(jīng)歷了太慘酷的宮廷搏殺，使得他本來就陰郁冷漠的心更加不近人情，他習(xí)慣性地就把人往最壞處想，毫不留情地進(jìn)行最徹底的打壓，而他朝堂上的大臣，出于對他的畏懼或諂媚，就算在他有明顯過失的時候也不見得敢直言進(jìn)諫，即便進(jìn)言了，以他對人的猜忌和獨斷專行的性格，他也不一定聽取。而陳曉芳，則是唯一一個孜孜不倦地指正他的人，她不畏懼他，也從來不討好他，而陳曉芳又是他唯一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她的話他總是愿意聽的，他知道她有一顆非常純善的、沒有一點私心的心，即便她的意見也因此常常偏頗，但總可以以此矯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