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視覺志(ID:iiidaily)
?作者:周婧
東門老街是深圳名氣最大的商業(yè)步行街所在地。這里有中國內(nèi)地第一家麥當(dāng)勞、中國內(nèi)地第一家百麗、深圳第一家新華書店。如今,逛街購物不再是人們來此唯一的目的,去年十月以來,全國各地戶外主播集聚東門,讓這里又多出了“網(wǎng)紅直播街”的新標(biāo)簽。
戶外主播來自五湖四海,職業(yè)“走播“更是全國巡游,他們跟著熱點跑,在一個地方播一陣子,然后再到下一個地方,像候鳥一般。很難說是主播們的到來帶來了流量,還是東門自帶話題,一位主播稱東門為“天然巨大流量池”,高峰時期,每天大約有70組人同時開播。
兇猛的流量下,發(fā)際的故事流傳甚廣:網(wǎng)傳,一位網(wǎng)紅主播打PK,一晚上收個幾百個“嘉年華”,一天收入高達幾萬元;更有傳奇色彩的是,一位名不見經(jīng)轉(zhuǎn)的小主播,在東門直播的成績引起了上海某MCN公司的關(guān)注,成功簽約,實現(xiàn)了階層跨越。
這種推送在短視頻平臺上傳播開來,它們帶著某著便簽出現(xiàn):比如“東門四大天王”“東門某某某”之類的號,主播們?yōu)闁|門打出口號,“東門不大,創(chuàng)造神話”。東門火了以后,有很多不同的聲音,有人罵他們“牛鬼蛇神”,網(wǎng)友形容東門現(xiàn)在像一座“動物園”。抱著許多好奇,3月,我在具有鮮明嶺南特色的商業(yè)街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天,試圖尋找發(fā)家致富的故事。
與想象中不同,大部分主播并非“網(wǎng)紅臉”,也沒有專業(yè)的才藝。他們有的在東莞做生意失敗,虧了幾十萬,抱著博一博的心態(tài),趁著熱度到了東門直播;有的從遙遠的地方趕來分食紅利;有的苦于無法變現(xiàn)而憂愁。在這里,人們說得最多一句話,“吃死膽大、餓死膽小”。只需要一點勇氣,一部手機,一個手機支架,任何人都能“支棱”起一場直播。
東門成了新的掘金之地,“野生主播”們逐夢東門直播街,懷抱著改善生活的樸素愿望:當(dāng)上主播每月賺到萬把塊錢。
流量下的深圳東門直播街:
“直播是窮人翻身的唯一出路了”
文 |?周婧
來源 |?視覺志(ID:iiidaily)
01
露天秀場
如今來到東門,比地標(biāo)性的中國內(nèi)地第一家麥當(dāng)勞更快映入眼簾的,是幾乎每隔兩米就站著一位的主播們。
?
下午3點,步行街熙來攘往的人群匯集成一條流動的河,男男女女的主播也在此刻傾巢而出。他們或是背著大包或是推著拉桿箱——里面全是直播的設(shè)備,補光燈、聲卡、音響、話筒、容量2.5升的保溫壺、25.5w毫安的充電寶,還有纏作一團的幾十根數(shù)據(jù)線和兩三臺手機。
?
十幾個直播支架直接架在解放西廣場中央,插上聲卡,調(diào)試好話筒,低音炮響起,直播正式開始。
?
就像進入了一場亢奮的露天秀場,遍地都是景觀:你能看到有人穿著皇帝的服裝,舉著長長的自拍桿,邊舞邊唱;也會遇見穿著清涼、化著濃妝的年輕女孩兒,大幅度地扭臀擺胯;蹦迪版的抖音神曲《科目三》響起,年輕小伙全身的關(guān)節(jié)像打了油一樣順滑,甩動手臂瘋狂旋轉(zhuǎn)。
在鏡頭前,他們拿出十八般才藝,只為博得榜一大哥一笑。
?
“家人們點點關(guān)注!
?
“先小心心占榜好不好,哥哥們贊贊走一走,贊贊走一走!
?
主播們機搶似的一串串歡迎語,此起彼伏。
?
這里每個主播都有自己的表演風(fēng)格。賣唱的、扭腚的,扮小丑的、變魔術(shù)的。一位中年男主播,身材微胖,不高,穿著花襯衫、花褲子,乍看上去,過于普通,不太可能讓人多看一眼。但怕什么?這可是在東門。他把音響打開,舉過頭頂,對著手機屏幕喊麥,旁若無人地起舞:擺頭、彈腿、扭臂,動作之野像要崩裂肌膚。
?
在街頭直播,幾乎所有主播都會將自己的賬號打印出來,掛在直播架上,用于線上漲粉。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藝名,你會看到那些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郑骸皷|門屌炸天天王”“深圳皇帝”“天王巨星”“呂布杰克遜”,一位主播在主頁上寫:年少讀書不努力,長大深圳杠竹竿(注:直播竿);另一位主播把野心打在直播公屏上:夢想1000萬粉絲!
?
這里是戶外直播網(wǎng)紅們的主戰(zhàn)場,也是流量最高的一條街。網(wǎng)絡(luò)流量轉(zhuǎn)換成了真實世界烏泱泱的游客,人們順著網(wǎng)紅直播打卡地的線索摸到這里,一睹東門老街上的“奇觀”。
? ? ?
圖/隨處可見邊走邊唱的主播
放眼望去,觀眾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不用懷疑,那中間必定有一個正在跳舞的女主播。
?
27歲的阿梓長相甜美,長發(fā)披肩,為了跳舞方便,她衣著緊身短裙,展現(xiàn)出窈窕的身材。抖音上她的粉絲總數(shù)過百萬,是東門小有名氣的網(wǎng)紅。下午三點,是她固定的開播時間。直播剛開始,她就被人群團團圍住。
?
“家人們,注意安全”她用嗲嗲的音調(diào)回應(yīng)現(xiàn)場的人群,又對著鏡頭緩緩擺動身體。在阿梓的身旁,站著她的弟弟,也是她的攝影師。他用云臺運轉(zhuǎn)手機,緊盯著屏幕,關(guān)注著直播間里的動向。五分鐘后,直播間的在線觀眾數(shù)量就突破了一千。
?
“安全帶系好了么?準(zhǔn)備出發(fā)!”熱舞開始,她跳起招牌舞蹈《惡龍咆哮》。整條街都成了她的秀場,一邊走一邊跳,她走到哪,人群就呼呼地跟到哪。屏幕里,粉絲們列隊入場,屏幕外,幾十部手機正對著她拍照,圍觀的人群中,不只有湊熱鬧的看客,還有許多“掃街主播”,如果鏡頭捕捉到她,直播間的人數(shù)會增加三倍多。
? ?
?
圖/正在跳舞的阿梓被團團圍
住
? ?
?
圖/每隔兩米就站著一
位主播
流量,是主播們聚集在東門的理由。
?
曾學(xué)過幾年舞蹈的爆爆,是歷內(nèi)最早做“走播”的網(wǎng)紅之一。所謂走播是一種新的表演形式,就是在戶外不停地邊走邊跳。2023年8月她在東門直播,無意中發(fā)現(xiàn)流量很可觀——過去,她積累了七八十萬的粉絲量,來東門的某一天,突然創(chuàng)下21萬人在線,粉絲量漲到了120多萬。
?
阿梓清楚的記得直播的第一天,那是2023年11月,她下了飛機,感到天氣太熱了,先是回酒店換了套衣服,緊接著拿上手機支架,來到麥當(dāng)勞門口的廣場上,開啟直播。整條街上只有3個人做直播。直播沒一會兒,她就被一群游客圍觀,駐足、拍照。此前她在其他城市做直播,從來沒有引起這么大面積的圍觀,她被這樣的場面所嚇到。
?
真實世界里的觀眾就像是“背景墻”,引爆了全網(wǎng)的游客。越來越多的戶外主播聞風(fēng)而動。2023年年底,千萬粉絲級別的網(wǎng)紅馮提莫到東門,一場直播險些造成擁堵事故;甚至明星都在這里播,晚上你總能看到賣力唱歌跳舞的男子劉洲成,搜索引擎上對他的介紹是:中國男歌手、來自曾經(jīng)的偶像組合“至上勵合”。
?
抱團直播也是為了流量。有主播曾嘗試在戶外積攢粉絲后轉(zhuǎn)回室內(nèi),結(jié)果流量一落千丈,只得選擇繼續(xù)在東門播。更神奇的是,在東門的主播越多流量越好。“只要刷到一個在這里播的,你接下來會刷到這一片的(所有主播)!卑㈣髡f。
? ? ?
圖/“東門一姐”爆爆
或許只有深圳這座城市才能孕育出這樣的露天秀場。一位主播提到在其他城市做直播時,總會迎來旁人奇觀的眼光,但深圳不同,“路人真的會帶著欣賞的眼光看你!边m宜的氣候也是吸引主播來的原因,進入10月份,北方冬天的戶外早就待不了人了,但深圳戶外直播跳著舞還能穿短袖。
?
它的興起也受益于當(dāng)?shù)貁f的包容。你可以給喜歡的主播投屏到大屏幕,可以用傳統(tǒng)方式賣藝乞討,也可以擺地攤賺錢。
?
傍晚7點,東門步行街的氛圍達到頂峰,補光燈打亮,音響震動強烈。有人手里拿著烤串,更多人舉起手機。此時的廣場聚集了超過千人。圍觀的人越多,主播唱歌的聲音就越大。我在人群中穿梭,突然被一個陌生人搭訕:“你也是專程過來看直播的?”他問。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他挑起眉,表情自豪地說,“讓你大開眼界了吧,看看這陣勢!”
02
一群野生主播
在主播的人群里走一圈,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長相普通、設(shè)備簡陋,和圍觀的普通游客并無二致。
?
38歲的田杰總是穿著同一套服裝出現(xiàn),上身是深紅色的襯衫,下半身是金黃的褲子,黃色鞋子的頂端翹起。比起行頭,更讓人在意的,還是那張臉;疑陌呒y如此之大,布滿整個臉部,看著有些駭人。直播時他從不開美顏,有觀眾攻擊他的面部,對此他表現(xiàn)得無所謂。
?
“我是殘疾人,你曉得吧”,聽說我的采訪意圖后,他露出苦哈哈地笑容,伸出手給我看。那雙手,五個指頭的關(guān)節(jié)腫突出,骨頭也變形了,指縫歪歪斜斜的。
除了臉部,不規(guī)則的斑紋遍布他的全身,肚子上,背上,腿上,他自訴那是大火燒傷后留下的痕跡。
?
這天晚上7點,他關(guān)停直播間,連續(xù)播了三個小時,衣服都濕透了。收拾好設(shè)備,他要暫時回自己的出租屋休息。來東門兩個月,他已經(jīng)搬了三回住處。
?
起初,為了省錢他住在關(guān)外,坐地鐵單程要一個半小時,這使得他晚上無法直播,稍不留意就會錯過最后一班地鐵。年后,他下定決心搬到東門附近,走路十幾分鐘,房租一個月1800元。那僅能稱之為一個睡覺的地方,擺放著一張高低鋪,一張桌子。
? ? ?
圖/唱歌的田杰
為了賺回房租,他只有拼命直播,下午3點到7點,第二場直播從晚上9點開始,有時會持續(xù)到凌晨。休息間隙,他向我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
他來自湘西農(nóng)村,4歲的時候,外婆家發(fā)生了火災(zāi),火引爆了酒精瓶,他全身80%的面積被燒傷。這場事故中,同時受難的還有他兩歲的妹妹。田杰說,家里拿不出更多的錢,只能選擇救一個人。他在醫(yī)院躺了三年,妹妹在家里挨痛!拔颐妹谜娴暮芸蓱z”,他不忍再說下去。
?
命運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妹妹被火燒成像得了侏儒癥一樣,長不大,智力也不行,沒能活過18歲。僥幸活著的人也飽受苦難,他的人生看不到太多可能性,高中畢業(yè)后只能外出打工。他當(dāng)過農(nóng)民工,開過摩的,修過手機。
?
枯燥的生活里,只剩下唱歌。他把手機里的音樂打開,跟著旋律放聲大唱。音樂給了他慰藉,他說,生活有多苦,他就唱得有多開心,把憤懣全吼出來,盡情地發(fā)泄。從此,他找到了新的道路——在城市的各個街道口,靠賣唱賺錢。
?
唱歌全靠自學(xué),他愛唱一些被命運捉弄,仍然奮斗不息的歌,又或者是帶著行走江湖氣質(zhì)的歌。比如《我們不一樣》《只要你還需要我》,這些歌詞帶著某種注腳,和他融為一體。
?
后來線下賣藝不被允許,也被人趕過,他把唱歌放到了線上。他是最早做直播的那一批人,2021年就開始了。起初做直播他沒有任何經(jīng)驗,只會獨自對著鏡頭呆呆地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歌,在線觀眾人數(shù)從未突破過百位數(shù)。后來他慢慢摸索,學(xué)著和網(wǎng)友聊天,不直播時也會拍攝短視頻,打造自己的“人設(shè)”——一個在底層摸爬滾打,不向命運低頭的主播。
?
在東門每個主播都有自己的故事。24歲的安妮做主播已經(jīng)三年。做直播之前,她獨自一人在縣城老家擺流動攤位,賣一塊錢一串的香腸。早出晚歸,一天的營業(yè)額也不過幾十元。偶然地,她把自己擺攤的日常發(fā)在抖音上,引起了MCN公司的關(guān)注,她就這樣走上了直播。
?
開始時她只在室內(nèi)直播,聊天,偶爾也跳跳舞。做聊天主播,她不懂怎么活躍氣氛,只能硬找話題聊。除了直播就是睡覺,沒有社交,長期下來,她感到自己患上了抑郁癥,甚至有幾次自殘的行為。
?
一年前,她強迫自己走出來,成為一名“尬舞主播”。所謂尬舞就是隨著音樂的旋律,發(fā)揮自己的個性,跳出不同的動作。跳舞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又活了。
?
每天長達幾個小時激烈的跳舞,使她的腿部經(jīng)常要忍受劇痛,去年嚴重的時候,兩條腿發(fā)顫,腳踝處腫得老高,關(guān)節(jié)處有積液,無法行走。她休息了一個月,感覺好一點了,又開始猛跳。
?
?
? 圖/安妮在東門尬舞
她需要錢。2022年,安妮的父親患腦溢血住進了醫(yī)院,2023年病情又再度復(fù)發(fā),請護工照顧了幾個月才慢慢好轉(zhuǎn)。她的母親也常年身體不好,失去了勞動能力。父母都在湖南老家,一家的重擔(dān)需要她來承擔(dān)。安妮說她沒有文化也沒有學(xué)歷,如果不做主播,她也不會有其他出路,只能重回路邊擺攤。主播工作是她能力范圍的最優(yōu)選。
?
直播的準(zhǔn)入門檻較低,直接打開直播即可,幾乎每天都有新人加入,他們被業(yè)內(nèi)戲稱為“野生主播”,剛剛起步,粉絲量不多,且沒有專業(yè)的團隊運作。
?
我見到劉揚和阿起的那天,他們剛到深圳三天。兩人在云南認識,覺得彼此有緣,便決定搭伙直播——一方直播時,另一個人就充當(dāng)攝影師。
?
劉揚39歲,戴著墨鏡,穿黑色的襯衫和西褲,一副大哥的氣質(zhì)。他說起之前的經(jīng)歷,是一名裝修工,幫人粉墻,做了8年之久。粉塵對身體傷害很大,他的身體開始受不住,年紀慢慢上來,以前的生計不能繼續(xù),只好出來另尋他事。他自稱是短視頻平臺的深度用戶,說起各類主播和短視頻博主都熟門熟路,看到越來越多的普通人在短視頻平臺上收獲粉絲、流量變現(xiàn),他也動了直播的念頭。
?
比起一般主播,他的直播設(shè)備相當(dāng)搶眼,單反相機、聲卡、話筒,都是最好的,加起來差不多10萬塊錢。他把打工多年的積蓄,全部投入進來,決定大干一場。
?
這似乎就是東門主播的底色了,一群底層的,懸浮之人。他們大多在小地方出生,早早結(jié)束學(xué)業(yè),進入社會打拼。我見到的主播還有:外賣員,做生意失敗的餐飲老板,導(dǎo)游,跑龍?zhí)椎难輪T,失業(yè)的水利工……像田杰說的,“來直播是因為窮”,在流量時代,他們都幻想直播是一場窮人翻身的機會。
?
在東門,我還遇見了一個自稱網(wǎng)紅級別的大神,他稱呼自己為“天王提桶哥”。他長得很瘦小,背著背包,穿著拖鞋,牽著同樣瘦弱的狗!澳悴恢牢颐?我很火的。”說著,他打開賬號讓我添加關(guān)注。他有很多賬號,每個號的粉絲都不超過5千人。
?
“提桶哥”說起自己最有名的事例,一年打了1000多份工,干一天就跑路。他在廣東生活了10多年,最近他來深圳的目的,是為了和東門的主播競爭,“線下我出名8年了,只是網(wǎng)上知道我的人還不多!彼f他要讓自己更出名,又說有老板要包裝他。
?
過了一會兒,那個他稱之為老板的人來了,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他支起手機支架,打開直播間,開始介紹:“家人們,今天天王提桶哥來到了我的直播間!
?
直播間里涌進來幾百個粉絲。
?
“看看我提桶哥”?公屏上有人打出留言。
?
老板將鏡頭拉近,對準(zhǔn)了“提桶哥”的臉,又對直播間的粉絲說,“家人們我們今天的目標(biāo)是眾籌600元,籌到了我們就去下一個城市。”
?
我對這樣一場“表演”感到好奇,問“提桶哥”包裝的費用,他側(cè)著身在我耳邊偷偷地說:“他一天給我兩百。”
03
兩小時賺5000的造富神話
在東門,跟人交談,所有人都會說上這么一句:東門不大,創(chuàng)造神話。也不知道最早是從誰口中傳出的。賺錢是主播們來這里的唯一目的,而東門、直播和深圳聯(lián)系起來,多少總帶些造夢的色彩。
?
這里從不缺乏造富神話。流傳最廣的,是鐳于一個流浪妹,在東門兩小時賺5千元的故事。
?
“她以前在東莞流浪,要么睡橋洞,要么睡大街,白天睡覺撿瓶子、拍視頻,晚上開直播,給網(wǎng)友跳舞、打PK,來到東門后突然爆火”,熟稔東門直播圈的謝定強向我說起流浪妹,更被人熟知的名字叫作“大嘴妹”。
?
“我親眼看到,就在2023年平安夜的晚上,她就在麥當(dāng)勞樓下門口直播,兩個小時,直播間打賞5000多元。”他語氣信誓旦旦,“直播肯定是賺錢的”。
?
謝定強是這里有名的“蹭播”,也俗稱“第三視角主播”。不出鏡,不表演,只是將鏡頭對準(zhǔn)那些被圍觀著的主播,哪里的網(wǎng)紅有人氣、有看點,就把鏡頭對準(zhǔn)哪里。他戲稱自己是“戰(zhàn)地記者”。為什么來東門?他將眼睛睜大,露出夸張的表情:“我蹭播四小時能掙400元起,還有各款美女看,你說我為什么不去?”
?
他身高1米84,在“蹭播”群體中占據(jù)優(yōu)勢,隨身背著一個貼有自己賬號“深圳戶外”的雙肩包。翻看他的主頁,很多都是深圳各個旅游景點推介,比如世界之窗、歡樂谷等。他的本職工作是導(dǎo)游。2019年他與朋友合伙創(chuàng)辦了工作室,剛要干一番事業(yè),就碰上了疫情,行業(yè)受到重創(chuàng)。壓力之下,他琢磨起自媒體,利用業(yè)余時間做直播。來東門一個月的時間,漲了1.1萬粉絲。
?
做直播謝定強目的明確,先漲粉,再賣貨變現(xiàn)!肮鉂q粉沒用,早點換成真金白銀才是正經(jīng)事!边@一點,他深以為然。
?
這天,他打開賬戶后臺,向我展示“成果”!白蛱煳忆浟藗視頻,賣了三本書,再加上代售門票的錢,和平臺對分,差不多也有五六百塊錢的收益!彼岬揭晃煌欣相l(xiāng),賬戶粉絲有70多萬,播一些深圳的懷舊題材,但還是不賺錢,“號基本算是廢了!
?
東門火了以后,有很多不同的聲音,有人說做直播的人都是好吃懶做,謝定強不同意,“沒偷沒搶,各憑本事賺錢”。也因為此,他是最懂平臺直播規(guī)則的人,F(xiàn)實中,直播間的觀看人數(shù)并不能給主播們帶來實際收益,他們還需靠打PK,索要打賞、禮物獲利。
?
謝定強舉例,如果一名主播一晚收到價值100元的禮物, 扣除平臺的分成50%,剩下的50元會打到主播的個人賬戶。在抖音,音浪是抖音直播的虛擬貨幣,10音浪可以提現(xiàn)1元,送出一個“嘉年華”,需要花費3千人民幣。
?
他最喜歡的就是在一些人氣高的主播的主播間里蹲守,粉絲每刷一個禮物,他就在心里默默記下!跋胫趺促嶅X的時候,你就會去想要研究”,他有很多個變現(xiàn)計劃,帶貨、做探店達人、教人做自媒體。
?
? ?
圖/謝定強(左)在戶外教網(wǎng)友直播
他還有自己的微信群,里面都是“戰(zhàn)地記者”,現(xiàn)在快40人了。發(fā)財夢人人有份。謝定強說,所有人都在找流量,等粉絲漲到一定數(shù)量,就去做自己的事,F(xiàn)在他不常來東門了,他要為粉絲持續(xù)尋找新的熱點。
?
? ?
圖/等待的“戰(zhàn)地記者
”們
?
“火龍果”倒是天天來,他是“蹭播”中最活躍的人,和誰都能聊上幾句。
?
他把“蹭播”當(dāng)成了自己的工作,在主播開播前,湊上前去,請對方為自己的視頻錄兩句話,他計劃要采訪東門100個主播。他說其他人拍不了那些作品,不是誰都能拍的,“還是要人緣好”。
?
“火龍果”說,此前,直播街沒形成氛圍的時候,那些主播很不喜歡他們來蹭流量,但現(xiàn)在,“主播身邊要是沒有一大波‘蹭播’說明你還沒有被認可,反而在這邊不好混,做什么事都要人捧的。”
?
熱鬧的聊天中,他以驕傲的口吻談起他在東門直播圈的地位,前兩天,有外地新人主播來,向他打聽東門的規(guī)矩,還給他發(fā)了紅包。
?
戶外直播和傳統(tǒng)的街頭賣藝有相通之處,都有一片江湖。泡在直播圈里久了,“火龍果”總結(jié)出很多規(guī)律。主播與主播之間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幾個大主播開播的時間段都是相互錯開的,你3點我就4點,彼此互不干涉。
?
女主播一般都能賺到錢,美顏一開,跳跳舞,聊聊天,基本上都有人刷禮物,至于男主播,除非長得特別帥,要不就是有過硬的才藝。
?
但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他說起“大嘴妹”賺錢的秘密,“她有一個干爹,那個男人覺得大嘴妹像自己的女兒,每個月都會給她刷個幾萬塊錢的禮物,漸漸地人氣越來越旺!彼偨Y(jié)道:“只要有一兩個榜一大哥,再來點散票,一個月幾萬塊錢好掙”。
?
兩小時賺5千元的財富神話讓許多人趨之若鶩,在東門,我不止一次被陌生人搭訕,對方第一句話總是,“你玩直播么?帶我一個”。人人都想進來分一份羹。
?
大圣和他的發(fā)小也是其中之一,“我們年輕就是要出來闖一闖。”他們搭起直播架就開始在路邊唱歌,不時還拉來路人一起互動。
?
一個約莫40來歲的老哥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原本是圍觀的群眾,被主播臨時邀請唱歌也應(yīng)對自如,絲毫沒有心理負擔(dān)。
?
老哥說,他原來做水利工程,白天干活,晚上就和工友們一起唱歌,他也做過主播,就只是當(dāng)作娛樂。在他看來直播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要放得開,臉皮厚,還得交出自己的尊嚴。“直播的人本來就被人瞧不上,就像乞討一樣,攻擊你的人,罵你的人太多了,天天這么被罵,誰心情好得了?”
?
? ?
圖/老哥被邀請在直播間里唱歌
我在東門走訪的第三天下午,看見了傳說中的“大嘴妹”。她穿著黑色的T恤,黑色的長褲和一雙運動鞋。此前,我在她的短視頻里,看到過她落魄的一幕,那時她頭發(fā)邋遢,穿著臟兮兮的T恤,拖鞋,在垃圾桶撿廢品。與現(xiàn)在判若兩人。
?
此時,她開起直播,把音響扛在肩膀上,跟著音樂左右搖晃。
?
直播間有600多個人涌進來觀看她。公屏上滾動的評論像沸騰的水。
?
不是那個流浪女么
不夠漂亮,誰看呢
來回就這幾個動作
太丟人了,滾出去
……
?
一陣狼奔豸突的既視感。
?
她絲毫不理會,繼續(xù)蹦著,跳著。
04
掙扎的大多數(shù)
東門從商業(yè)街變身成為“網(wǎng)紅街”,頭部網(wǎng)紅的帶動是一個因素,但更重要的還是平臺規(guī)則的變化以及流量的走向。
?
“它今天可以讓你當(dāng)王,明天就可以不給你流量! 女主播“小荔枝”在東門直播了三個月,她深諳直播的規(guī)則,“平臺每天都有考核,一旦在直播時有一點不合格,就會失去流量”。就算沒有不合格,流量也不穩(wěn)定。
?
“小荔枝”容貌出眾,濃眉大眼,身材窈窕,是一個美女。不僅如此,在浩浩蕩蕩的直播大軍里,她算得上是為數(shù)不多的以專業(yè)傍身——是一名專業(yè)的舞蹈老師和編舞師,擁有13年舞齡。顯赫的履歷一覽里還有這樣的表述:鄧紫棋的舞蹈老師、陳偉霆的廣告女主角、蔡依林的舞蹈mv替身。
?
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正站在街角邊直播,邊跳舞邊和網(wǎng)友互動。見她關(guān)掉了手機,我走過去剛要和她攀談,她擺擺手,“對不起,我還在直播!苯又鴱陌镉帜贸隽硪徊渴謾C。直播從下午3點持續(xù)到晚上8點, 5個小時,她沒有離開過直播間一步。
?
后來我才知道,她有三個抖音號,每天直播三場,每個號一場。“現(xiàn)在有流量的直播間太多了,每個人都可以直播,沒有門檻”,她說,努力是沒有用的,必須拼命。
?
作為一個專業(yè)的舞者,“小荔枝”最早在上海做舞蹈老師。在不同的舞蹈機構(gòu)里教課,有時一天要趕好幾場。教課之余,她還接一些廣告演出。如今這段相對充裕的經(jīng)歷,被她描述為:混日子,沒有前途。“接商業(yè)廣告也好,當(dāng)舞蹈老師也好,只能被動的等別人發(fā)單子,你是屬于底層的!彼桓市倪^這樣的日子。
?
她的人生也曾到達過高點——她曾是陳偉霆香飄飄的女主角。她輕描淡寫地描述被選中的過程,有一種機緣巧合下的幸運之感。在那場原本已經(jīng)內(nèi)定的選角中,她只是8個伴舞之一。再拍了好幾場之后,廣告商突然又開始新一輪的選角,這一次她當(dāng)上了女主角!翱赡苁俏疑乡R好看吧,當(dāng)然也看綜合實力!彼X得沒什么好炫耀的,“運氣好而已。”
?
這份運氣讓她小小出了名,也給她帶來了一些機會。有人邀請她進劇組拍戲,她很高興地問對方一個月工資多少,對方說反正有幾千塊!4000元”,她伸出手指比劃,在上海這個數(shù)連房租都交不起,她拒絕了。也有人找過來請她加入女團,她心動過,也拒絕了。后來,女團出道,還拍了一支MV,但很快被證明是一場泡沫,公司后續(xù)沒有更多的資金投入,女團解散。“我聽說她們又跑去接演出了,想想看,從高點重重跌落的反差,我接受不了”,她說。
?
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繼續(xù)跳舞,但靠跳舞維系的生計也不牢靠。疫情期間她接不到商演,舞蹈課也漸漸少了,那段時間,她回到老家的家中做直播,“來一個歡迎一個”,鏡頭前她免費給網(wǎng)友跳舞。
?
去年11月底,她尋著流量來到東門,身處網(wǎng)紅直播街這一高地,迅速漲了1萬粉絲,她收到最多的一次直播間打賞,是3000元左右。
?
但賺到錢,并不是持續(xù)性事件。她直播流量最好的一次,直播間觀看人數(shù)達到五六十萬,同時在線人數(shù) 1 萬多,但當(dāng)天并沒有給她帶來豐厚的收入,所有的直播打賞加起來,到手只有50塊錢。
? ?
?
圖/“小荔枝”在直播
“沒有人比我播的更差了”,她不理解,“火的都是沒有才藝的,要么就是嘩眾取寵,要么只是靠一張嘴! 她覺得自己是東門直播街最不會運營的網(wǎng)紅,沒有團隊,也請不起攝影師。普通觀眾哪會看你跳舞專不專業(yè)呢,相反有公司就有后臺,有鐵粉,“只要懂直播就行了,在正確的時候被人看見,有流量有曝光就火了!
?
一條直播的鐵律是:人氣高不一定收入高,但沒人氣就一定沒收入。也因此主播與主播之間雖然有競爭,但也細膩地維持著關(guān)系微妙的尺度。主播之間會互相“串臺”,相互引流。有段時間“小荔枝”一天要去好幾個人的直播間,“就當(dāng)是交個朋友”,但時間一長,她受不了了,感到很累,“你會發(fā)現(xiàn)蹭別人流量沒有用,還是不長久!
?
她至今很少有自己的鐵粉!昂痛笾鞑ゴ騊K也沒有辦法,差距太多,她們有大哥守護,只有我沒有。”她顯得有些失落。前一陣子,東門因為“牛鬼蛇神”的低俗直播被網(wǎng)友戲稱是“動物園”,這樣的言論也讓她很不舒服,“我和他們淪為了一體!
?
“小荔枝”說起這行的殘酷,東門觀眾看熱鬧的多,主播沒幾個能掙到很多錢的!按蠹叶际蔷S持溫飽的狀態(tài)?此麄兒孟褓嵑芏啵瑢嶋H上一一扣掉,就沒了!
?
“賺大錢”注定只是少數(shù)幸運兒的傳奇,哪怕身處東門這一流量高地,在溫飽線上掙扎的是大多數(shù)。
?
攝影師“送笑寶”是東門直播街上最忙碌的人,你總能看見他的身影,他最顯眼的,就是那一頂蓬松的黃色炸毛。這一天,他的檔期安排得很滿,“12點半拍,三點拍,五點拍,8點拍,完事后又臨時加了一個”,算下來他一共拍攝了7個小時。
?
這還不是他的頂峰。去年12月東門直播登上了各平臺的直播熱榜第一名,他一天連續(xù)拍9個小時,幾乎沒有休息。攝影時他手握著云臺,上下左右地來回揮動,還需要跟著主播不停地走動,運動量極大!昂芾郏珱]辦法,做什么事情不都是累。”
?
做直播攝影前,他在深圳公明賣檸檬茶,靠擺地攤賺錢。決定轉(zhuǎn)行的那一天,他花900元買了一個云臺,在家自學(xué)了兩小時攝像和運鏡,就開始來到東門當(dāng)攝影師接單了。
?
一開始他免費給主播拍,在拍攝中摸索各種各樣的拍攝方法,漸漸地也有了自己的名氣,合作過的網(wǎng)紅都叫他“寶哥”。
?
他的攝影按小時收費,起初每小時100元,今年價格提到了150元一小時。提到漲價,他解釋說,自己住得遠,離東門40公里,過年期間主播流動大,單子不固定,有時連每天的開銷都不夠覆蓋。
?
價格提高后,他和主播、和同行的關(guān)系有了細微的裂縫,“主播覺得我把價格抬得太高,其他攝影師看到后,也想把價格提高!彼虼藘擅媸軘。但他不想過多解釋,他提到有些攝影師刻意把價錢壓到30元一小時,“那真的是把市場搞亂”,他想把直播攝影做成職業(yè)化,不會輕易妥協(xié)。
?
事實上,目前在東門接單的攝影師就只有他一人。“大主播要不就自己配攝影師,只有腰部主播和小主播,但他們也不是經(jīng)常需要攝影師,因為請不起,他不掙錢!彼f道。至于那些同行,他們也接不了單,“人家跟你不熟,主播不相信你的技術(shù)。花這么多錢了,你能給我做到什么?”
?
“送笑寶”能在大部分的網(wǎng)紅面前游刃有余,很多主播在找他拍攝時,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主播,他說,他們一起想辦法,一起想內(nèi)容,慢慢地合作過的人有些有了流量,成了大網(wǎng)紅。
?
成了網(wǎng)紅之后,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離開了!澳銢]錢,他會對你有一種看不起”,他說起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復(fù)雜又現(xiàn)實。“當(dāng)他感覺你沒有價值了之后,他就會疏遠你,不會想到以前陪伴的日子,只會想你是不是在巴結(jié)他!
? ? ?
圖/攝影師“送笑寶”
這一度讓他感到很落寞。他來深圳15年了,做過服務(wù)員,賣奶茶賣炸雞,做了很多種工作,沒有存下錢,住180元一個月的出租屋,至今還在城市里飄著,F(xiàn)在靠攝影每天收入幾百塊,他月薪也能達到一萬左右。但他省不下錢。他自訴每月開銷最大的就是抖幣,他已經(jīng)往里面充了3萬塊錢了,為了去熟悉的主播直播間里打人氣,刷禮物。“主播如果一直沒收到禮物,會很尷尬很難做,我就會給他上一些禮物,讓她至少不會有那種心理”,他說。
?
在這座城市的縫隙里,“送笑寶”試圖尋找自己的位置。他不甘心只當(dāng)一名接單的攝影師,“主播才是花,攝影師終究只是綠葉”,沒有攝影的時候,他便在其他主播的直播間里客串,跳舞、唱歌。前段時間,有一個人找他搭檔做直播,他欣然同意,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兩人不合拍,“我想播的時候他也想播,我拍攝的時候他剛好下播!
?
合作不到一周,他們就散伙了,他憤憤然:“總有人見不得你好。”
05
創(chuàng)造故事的人
來東門做直播的人們總在離開。人們幾乎很少覺察到哪一個主播的消失,留下的人也不會主動提起。大家默認,他應(yīng)該是掙不到錢,回家了,或者是去其他地方尋找新的流量了。
?
這里不缺新鮮的面孔,總有主播紛至沓來。無論是主播還是累眾,東門的人還是太多了。
?
2023年12月24日平安夜這天,許多人都想來湊湊熱鬧,主播沿街走秀,游客扎堆,警務(wù)人員不得不出場維持秩序,他們開著車將人群沖散。
?
除了極易發(fā)生踩踏事件或是其他安全事故外,主播占道直播的情況也引起了東門商家們的不滿,“最怕是圍觀的人群堵在我門口,客人進不來店里,很影響生意!币晃簧碳冶硎。網(wǎng)絡(luò)上,關(guān)于東門直播的爭議也沒有停止,很多人覺得,東門現(xiàn)在像動物園,群魔亂舞,拉低深圳市容,強烈要求整治。
?
12月26日起,東門戶外直播被緊急暫停。得到“禁播”消息后,許多主播看不到有什么獲得新收入的機會,紛紛離開,尋找更好的直播地點。
?
今年的1月1日,東門戶外直播重新開放。開放后的東門直播,需要主播提前2天報備登記,通過“線上報備+線下發(fā)證”的方式,帶證上崗。預(yù)約機制增加了許多限制,時間上單次只能預(yù)約4-5個小時,也不再允許主播在主街上直播,直播的地點僅有文化廣場和解放西廣場兩個地方。解放西廣場位置并不算大,但好在擁有一大片空地。
?
新的管理條例下來,大家都在這場爭議中活了下來。
但地方變小,主播之間的競爭就變大了。同一個場地內(nèi),經(jīng)?吹絻蓚主播互相打pk,與此同時也有一些主播打“擦邊球”——在規(guī)則要求的場地之外的地方邊走邊播。
?
阿梓向我透露說,戶外直播越來越卷,不少直播團隊為了晚上直播效果好,會配置一整套燈光設(shè)備,還帶著電腦投屏,音響都是一兩萬塊錢的,一般草根主播根本配備不起。除了卷設(shè)備,主播們也卷才藝。“有一個女主播直接在街上翻跟斗。”
更多的草根主播開始熬時間,撿大主播不要的流量,凌晨一點繼續(xù)在出租屋里直播,而他們也被戲稱為“虧電虧網(wǎng)費主播”。
圖/東門直播卷起設(shè)備
不論如何,東門還是不斷有新主播加入。這天下午,阿俊和他的搭檔迪伽來到東門直播街,兩人剛搭好架子,工作人員就來了,提醒他們不能在主干道上直播。他們事先不了解直播規(guī)定,臨時預(yù)約也沒有了位置,慌亂之下,只好搬到離東門約50米的大樹下。
?
與絕大多數(shù)的主播不同,阿俊背著吉他,他介紹自己是一名唱民謠的歌手。來深圳之前,他在云南香格里拉,很出名的“大冰的小屋”唱民謠,后來,他和好友開了一家自己的酒吧。酒吧沒有順利開下去,他說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不懂運營,還欠下了債。酒吧關(guān)閉后,2018年他來了深圳,靠在酒吧駐唱維持生計,業(yè)余時間在線上直播。
?
聊天中,阿俊說,他并非第一次來東門,去年11月他曾短暫在這里直播過兩周,禁播事件發(fā)生后他就沒有再來了。經(jīng)過這一遭,他不愿意再來東門,“效果不好,人太多太吵,他不是聽的人。”他更喜歡安靜的公園。
?
圖/阿俊在大樹下直播
“小荔枝”也打算離開!拔乙獔猿种辈,但是我不一定要在這里了。在這里我的優(yōu)勢顯示不出來!弊呱现辈ミ@條路之后,她說自己最大的變化就是心累了,偶爾產(chǎn)生放棄直播的念頭,但一想到已經(jīng)放棄了舞編和廣告演員的工作,她只能硬扛下去。
?
一些人的命運和直播發(fā)生勾連、然后被它改變。一天晚上,我與“送笑寶”站在麥當(dāng)勞二樓的窗臺上,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突然說,“我們是創(chuàng)造故事的人”。我意識到就是這樣一群草根,野蠻成長,幾個月前,無意當(dāng)中創(chuàng)造了東門直播街。
?
但誰也不能保證東門這個直播風(fēng)口還能持續(xù)多久。
?
不管未來如何,求富的野心不會停歇。站在高處,“送笑寶”立下雄心壯志, “隔天就去買一臺蘋果手機,開直播!
第二天我問他手機的事,他笑著打哈哈,再說吧,“多賺點再說!
文化名人紀念演講
文化名家系列講座
城市文化與人文美學(xué)
社會科學(xué)研修班與專題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