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丫頭不用擔(dān)心,即使人言他有斷袖之癖,如若他真有哀帝對董賢的情誼予我,也是人生難得的幸事。”柳如是拿起筆架上的湖筆,一邊臨摹著董其昌先生的書法,一邊和小宛打趣。
“姐姐真是性情中人,風(fēng)度與氣度都是不讓須眉的人物。小宛要是有姐姐一半的才氣與見識,結(jié)識個貼心醇厚的人,也不會守在那個是非之地,與人言歡作陪了。”小宛一手扶起端硯,為柳如是研起墨來。
“白丫頭,你還年少,世上之事有很多不如意,但是在愛情方面,還是要有些果決的,遇到中意的人,就要拼命,不拼命或許就不會再有了。”
“小宛愚鈍,還請姐姐說的透徹些。”
“你我都是出身不好的人,能有個收留的人已經(jīng)是很好的事情了,如果能遇到一個對你用情的,就別管世人說三道四的,也別怕世俗禮教,可能你傾盡所有最終也一無所獲,可總比人老珠黃凄慘終老時,連個念想的人都沒有要好很多。
當(dāng)初我在紅樓遇到子龍時,年齡和你差不多,最后被傷的體無完膚,可還是無怨無悔。后來我遇到牧齋,依然愛的義無反顧。拼命了兩次,才有今天的自由。也算老天待我不薄,給了我一條明路。”
柳如是說到陳子龍時,眼神就暗淡了許多,嘴上說是無怨無悔,看得出心里還是有些芥蒂的。
“嗯,小宛明白了,人生一世,還是自主些好,聲名財富都是些身外之物,而真心相待的人卻不可多得。遇到了,主動一些,總比扭扭捏捏的要好。發(fā)現(xiàn)看錯了,果斷一些,總比哭哭啼啼的要好。”
柳如是聽后嘴角微微一笑,心想白丫頭聰慧如此,只可惜天下那些有眼無珠的男子,多是被聲名所累,如此不可多得的女子,卻只能委身于煙花柳巷之地,想這老天也是一道瞎了。
然后提筆在平鋪的宣紙上寫下: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輕狂。
兩個才貌俱佳的女子,在這陽光明媚的天氣里,只是簡單的對話,卻道盡世間女子一生的惶恐與訴求。
西湖可能不是湖,那是斷橋上的人流過的眼淚;太湖可能也不是湖,那是爛蘇女子溢出的才情。
一年多的時間里,為了母親的身體安康,小宛在應(yīng)天與姑蘇兩地之間游走。每隔幾個月就回家小住一段時間,原本要把母親接過去的,可是母親極不情愿,說是半塘的房產(chǎn)交給別人不放心,家業(yè)被自己敗光了,長了些記性,這剩下的房產(chǎn)是唯一能留給女兒的財富了?蓱z天下父母心,想來一向視女兒如心頭肉的董夫人,在小宛遠(yuǎn)走應(yīng)天的這些個日夜,真不知道都是怎么熬過來的。
“白兒,看看你,這段時間為了我兩地奔波的,都清瘦了許多。如今我這身體也好些了,就不要再來回跑了。”母親坐在床邊,看著正低著頭為她洗腳的小宛,一邊捋著她前額的秀發(fā),一邊滿臉疼惜的囑咐著。
這本來都是下人做的活計,可是小宛執(zhí)意要洗,做母親的,是即欣慰又心疼。
“母親說的這是哪里話,恩親在,不遠(yuǎn)游。這不是您從小就教育我的嘛。放心吧,孩兒好著呢。”或許只有在母親跟前,才能看到小宛如此嬌俏可人的模樣。
“在云樓里的這些日子,依你的性格,定也吃了不少委屈,雖然你不說,為娘的也是知道的。長這么大十指未沾過陽春水,如今卻要強(qiáng)顏歡笑端茶倒水的服侍別人,可是苦了你了。”
“也沒什么的,來往的客人都是些修養(yǎng)自在,有頭有臉的人物,倒也沒有用強(qiáng)的粗人,再說杜媽媽和楊伯對我也不錯,您就在家安心養(yǎng)病,別再東想西想啦。”
董夫人也就沒再細(xì)問,自己養(yǎng)的閨女自己知道,只可惜心比天高,福比紙薄,也都是命數(shù)。
“白兒,細(xì)細(xì)算來,你今年也十六歲了,該是考慮找個好人家的時候了,我托人打聽過,在木瀆你的一個遠(yuǎn)房表姑家里,有三個公子,前年有兩個在與闖王的征戰(zhàn)中不幸去世了,剩下一個小公子年齡和你相仿,她家現(xiàn)在也是纜兒寡母,如果~~”
“母親,女兒的情況自己清楚,既然走了這條路,就沒想過明媒正娶,你也別為我操心了,以后的世道什么樣,誰也說不準(zhǔn)。”小宛往木盆里加了些熱水,又放了些事先泡軟了的中藥進(jìn)去。
半響兩人都沒有說話,反正只要一提起婚事,小宛就習(xí)慣性的顧左右而言它,抵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