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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之的男人出意外了。
從山上 滾下來,摔到了頭,成了植物人。
小之哭干了淚,男人也沒能動一下手指,說一句話。
親戚鄰居惋惜了幾輪,安慰了幾輪,都散了。大伙都挺忙,誰也不會為了別人的厄運而不顧自己的生活。
最開始那幾天,小之是恍惚的,她不知道怎么過來的。
整個人被抽干了一樣,干癟絕望。
和男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在腦海里像放電影一樣,想到男人寬厚的肩膀,她哭,想到男人溫暖的聲音,她哭,想到男人的味道,懷抱和吻,她哭。
她無法接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男人,那個她仰仗的靠山倒了。
她想,干脆抱著男人一起死吧。
設(shè)想了很多方法,最終被一個孩子打破了。
她把孩子摟在懷里,很緊很緊,就像摟住男人一樣。
孩子長著和男人幾乎一模一樣的五官,濃黑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
她被擊中一樣,靈魂從黑暗里被打撈出來,她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怎么可以逃避,他們還有一個血脈需要她,她要帶著孩子等著他一起醒來。
一年過去了,男人仍然像睡著一樣的躺著。
一年來,小之的肉體和靈魂在不斷的撕扯,碾壓。
她每天都在天塌地陷的生活里掙扎,拖著四歲的孩子,扎進男人堆里提泥搬瓦。
干活的地方在鎮(zhèn)上,要走一段山路,她背著孩子一天往返六趟。
男人好好的時候,別說干重活,她連鋤頭都沒扛過,男人不舍得她受累。
如今,就算被榨干全部力氣,她也要生生地擠出來最后一絲心氣給男人喂飯,按背,翻身,擦洗。
她感覺自己被踩在泥里狠狠揉搓著。
有看不下去的街坊,給她出招,帶著男人再嫁,她扯了個笑,拒絕了。
她做不出這樣的事,再嫁了男人,拋開這不說,她這種情況,也沒人敢接盤。
小之決定再嫁是男人躺在床上的第二年。
小之背著孩子去干活,因為長時間勞累,走山路時體力不支,腳下一滑,孩子從身上滾落下來,磕了一個口子,血汩汩的往外流。
雖然有驚無險,但小之被嚇的七魄少了一魄,渾身發(fā)抖,久久不能平復(fù)。
回神時,她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場,生活太難了,她一個人走不下去了。
再有街坊提出讓她再嫁時,她點頭答應(yīng)了。
有閑著無事的阿婆喜歡張羅這些事,很快就有了消息。
“一看就是個身強力壯的人,個高塊頭也大,而且年輕,沒結(jié)過婚”阿婆接過小之的水喝了一口。
“知道我的情況嗎”
“都說了,說的一清二楚”
“那他咋說”
“沒多說,只說愿意”
事就這么定下來了,帶著的丈夫再嫁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對小之對將要進門的男人來說都不是棱彩的。
無需繁瑣的一切,男人帶著幾件衣服被牽線的阿婆領(lǐng)進了小之的門。
男人叫山浦。
人和名字一樣,像山一樣偉岸,黝黑的皮膚,站在小之面前,投下的陰影完全覆蓋了她。
一個人,沒有家人,一直靠一身蠻力養(yǎng)活自己。
夜晚還是來了。
小之磨蹭著給男人按背,按一下思緒飛一下,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男人出事以后,她仍然和男人躺在一起,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山浦進門了,名義上她已經(jīng)嫁給他了,那么今晚就是他們的。
她的情況對山浦來說是很大的負擔,誰都明白,她愿意再嫁,無非是想找個依靠,支撐住這個家。
如果,她不愿意和山浦睡,是不是太過無情,即使今天找借口不睡,以后還長著呢。
如果睡了,她過不去心里的坎,她只認丈夫這一個男人,起碼現(xiàn)在是這樣。
她陷入了兩難,按背的手不敢停下,耳朵里不斷傳來山浦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劈柴的聲音,一下一下敲擊著她的心。
“你帶著孩子去隔壁房間睡吧,我守這里”山浦不知何時進了屋。
小之愣在那里,茫然的看著他,緩了一會,眼神才聚焦,她看清楚了他的樣子,濃眉大眼,線條硬朗,皮膚很黑,牙齒很白,不得不說,他長得不賴。
“還是你睡隔壁吧”小之拒絕。
“以后你帶孩子,其他的事我來”他說完,麻利的給躺在床上的男人翻身,整理床鋪。
動作又快又牢穩(wěn)。
他不再理會呆住的小之,彎著腰專心的做手上的事。
小之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就哭了。
天大亮的時候,小之才起來。
這么久了,這是她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夜,不知為何,她居然沉沉的做了許多夢。
不知是太累了還是山浦的到來讓她心安。
她心底有說不出來的感覺,只是莫名覺得可以信賴他。
山浦居然已經(jīng)做好飯,擺在了桌子上。
“我去干活了,大哥已經(jīng)喂過了”山浦眼神看了一下男人躺的房間,然后扛起家伙事出門了。
從山浦來,小之做的最多的反應(yīng)就是愣住。
一方面是不習慣,一方面是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山浦怎么這么好,也不明白他為何這么好。
他們兩個本該是各取所需的結(jié)合。
長久的呆愣以后,她真切的感受到一股暖流從心里蔓延到四肢,將她喚醒。
她感受到了踏實和輕松。
時間走著,日子過著。
山浦像一把傘一樣撐起了這個家,他每天出去干活,回來也不閑著,給男人按背,翻身,擦洗,清理大小便。
有時干活回來,像變戲法一樣從口袋里掏出來一顆糖,哄的孩子心滿意足。
小之就做些雜事和照顧孩子。
彼此之間的話很少,山浦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著低頭干活。
他們默契的達成了共識,分工明確,像兩個齒輪一樣嚴密的吻合在一起轉(zhuǎn)動著。
小之心里有虧欠的,他們一直像第一個晚上一樣,她帶著孩子睡隔壁,山浦守著男人。
山浦對她來說是生活撕裂了一個口子,照進來的一絲陽光,而她對于山浦呢,是什么,好像沒帶給他任何好處。
半年過后,請醫(yī)生上門查看男人的情況,醫(yī)生面露難色,“怕是醒來的可能性很小了,已經(jīng)躺這么久了”
小之哭不出來,她心里很疼。
那天,她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
山浦一如往常的給男人翻身,按背,擦洗。
小之癱在地上,山浦進了她的屋里,這是他第一次進來。
他躊躇了很久,張張嘴想說什么又忍住了。他走過去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背,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安慰了。
小之感受到背上傳來的力道,很輕柔,手掌又很熱。
她再也繃不住了,一轉(zhuǎn)身撲進了他的懷里,悶悶的哭著。
山浦全身僵硬了,只有手一下一下機械的拍著她的背。
小之打這天起,變了。
旁人看不出她哪里變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她看開了,男人真的醒不來了也好,對自己對她都是解脫。
山浦每天都去鎮(zhèn)上跟著一群人蓋房子,早上去晚上回。
小之中午用豬油炒了個菜,塞了兩個熱窩窩,趁著孩子睡著出門了。
走了半個小時的山路,看到了一幫男人坐在樹蔭下吃飯。
她一眼看到了山浦,光著膀子,因為出了很多汗,黝黑的皮膚泛著亮光,顯得愈發(fā)強壯和結(jié)實。
山浦正啃著硬邦邦的窩窩,那是早上帶去的,干活為了省錢都是這樣。
幾個男人看到了小之,山浦順著他們的目光看,看到小之時,一口窩窩噎在了喉嚨里,使勁咽了幾口唾沫才下去。
他趕緊起身,“你咋來了”
“我給你送飯”小之說的鎮(zhèn)定,心里慌的很。
走到這里她有些后悔了,她的轉(zhuǎn)變是不是太快,是不是太赤裸裸了。
想到這,她把飯塞到他手里轉(zhuǎn)頭就走。
她不知道,山浦望著她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有人喊他,他才回神。
那碗菜他吃的精光,一口也沒分給別人,哪怕幾個男人揶揄他,他也愣是死死護住那碗菜。
天黑透了。
孩子睡著了,男人也照顧妥當了。
只剩下小之和山浦,空氣擁擠黏稠的流不動,氣氛曖昧不明。
小之認認真真的洗了個澡,她下了決心要和山浦睡。
從前她有顧慮,如今男人醒來怕是已無希望,山浦付出了那么多,她該有所表示。
何況山浦是個好男人。
她穿著薄薄的貼身衣服,身體曲線隱約可見,頭發(fā)微濕飄著香味。
這么明顯的暗示,山浦不會不懂。
他卻眼神躲閃,故意不看她,小之一直在他面前纏繞,他身強力壯,又正值壯年,呼吸漸漸急促,粗重潮熱的鼻息噴在小之臉頰,她為之一顫。
接下來本該干柴烈火,山浦卻戛然而止,推開小之時,力氣很大,決絕又堅定。
小之又羞又惱的跑了。
她不明白山浦為何要拒絕,明明她有情,他也有意。
難道是他壓根就沒想過要一直呆在這個家里,也許是來了這么久,發(fā)現(xiàn)這就是個無底洞,后悔了,所以不想和她睡,怕有了瓜葛,日后離開時她會糾纏他。
小之是哭著睡著的,她的心又一次陷入了黑洞洞的冰窖之中,前方的路在哪里,她看不到。
自那天起,好像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一切都沒變。
山浦照常的干活,照顧男人,只要他在家就很少讓小之做這些事,畢竟給男人翻身,按背是需要大力氣的。山浦也會時不時給孩子帶顆包裝精美的糖。
小之也再沒生過和山浦睡的念頭了。
山浦來了一年多,突然的一天,躺在床上的男人有了反應(yīng),很輕微的。
眼睛眨了眨,手指也抽動了一下。
山浦立刻找了輛自行車去請醫(yī)生。等醫(yī)生來的時間里,小之是復(fù)雜的,那些感覺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醫(yī)生說男人有醒來的跡象,大腦開始復(fù)蘇,但還要慢慢來,這個過程是漫長的,可能需要幾個月才能完全醒來。
從這天起,山浦晚上不再守著男人了,醫(yī)生說,需要親近的人多些刺激和陪伴。
山浦開始晚歸,有時后半夜了,小之聽到他輕聲輕腳回來的聲音。
她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嘛,他不說,她也不問。他們之間好像生出來了一個無形的溝壑。
男人的情況一天天好轉(zhuǎn),已經(jīng)可以聽到簡單指令做動作了。
山浦是在這個時候離開的。
只留下了一個紙條,寫著,“我走了,祝好”。紙條下面壓著一卷整整齊齊的錢。
小之哭的渾身發(fā)抖,看到這些錢,她明白了山浦那些天的起早貪黑是為了什么。
她有時在想,山浦不是一個真實的人,而是上天派來救她于苦難的神力,但是看到院子里堆的一墻根劈好的柴,和手里沉甸甸的錢,一切都證明山浦真實存在過。
山浦對于她來說,是一道流星,短暫照耀了她,卻永恒地溫暖著她。
以后的人生,她會一邊堅定的生活,一邊祝福不知身在何處的他。
她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山浦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心愿已了,而且時日不多。
他去小之家,是為了報答小之多年前的一碗飯之恩。他是一個孤兒,四海為家,起初四處流浪,餓了就討飯吃,一年下大雪,家家閉門不開。他要了很久也沒吃上一碗飯。
最后敲開了小之的家門,小之領(lǐng)他進門,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臨走時還給了他一張零錢,雖然不多,只夠買幾個饅頭,但在那個年代尤其對他來說,已是珍貴。
從此小之的模樣就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后來就在她家附近活動,不再乞討,干起了活,什么活都干。
后來小之出嫁,到她的男人出事,再到小之要帶著男人出嫁,她的情況自然不好找,但也有愿意的,那些老光棍或者死了老婆的。
他不忍心小之落入那些人手里,于是他找到牽線阿婆去了小之的家里。
那個時候,他經(jīng)常的胃痛,疼起來時渾身冒汗,后來一個老中醫(yī)說他是得了要命的大病,他嗤之以鼻,直到疼的愈發(fā)頻繁,他才察覺到嚴重。
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之,好在她的男人已經(jīng)醒來,他就放心了。
他在這個世上無牽無掛,只有小之,給過她溫暖,只要她好,一切足以。
他便安心了。